散步时听到叫卖烤红薯的吆喝声,我随即来到摊档前要了一根。剥皮,掰开,露出热气腾腾的紫色肉块。轻啖细嚼,甘甜绵柔,口齿留香。这都得益于现代烤炉的优秀和老板烘烤技艺的精湛。不过,好吃归好吃,与儿时窑烤的红薯相比,还总是少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当叫天子(云雀)在草地里“倏”的冲上天空,欢快的歌声响彻云霄时,金黄色稻田上边的坡地红薯也进入了收成期。我们三五个小伙伴来到坡地旁的橡胶林里放牛、割猪菜,晌午就仰仗这窑红薯了。
垒窑很讲究,先撒把泥沙看风向定窑口,用大泥坯做窑基。垒窑时,我们从橡胶林里搬来蚯蚓屎(蚯蚓汲食土壤营养时吐出的柔泥,状如圆柱)做原材料。当泥窑慢慢收狭拢囗时,就用一块扁薄的泥巴封住顶头,一个迷尔版雕堡似的红薯窑就算大功告成。
刨红薯我是老手,悄悄溜进自家的红薯地,小伙伴们也情愿“牺牲”自我,叫人盯梢,猫一般钻进自家的红薯园……红薯藤下有没有红薯,一看便知,凡见着地畦隆起有裂缝的,一刨一个准。不一会儿,我们就把这些地下的“紫色姑娘”、“黄袍大侠”俘获,贼一样一衣兜的揽了去,心里暗暗窃喜。
柴草满山都是,女孩子手脚勤快,眨下眼捡回一大堆。烧窑我也是行家里手。用橡胶线引火,把小树枝折好,小心翼翼放进窑囗,若是个心急,把泥窑戳破,那就全功尽弃。当火苗雀跃着呼呼往上窜,穿过窑的缝隙;当每块泥巴闹变脸成了包青天,远远望去窑顶有热浪晃动时,窑就算是烧红了。掀开窑盖,红的黄的红薯骨碌碌进了去。“砸”!一声令下,大家纷纷用石块棍棒将泥窑敲得粉碎,然后封好,拍拍手完事。剩下来的就交给时间和温度,让它们将这些大块头调教成美味佳肴。
等待是美好的,也是折磨人的。这时,我们就变着法子在山上尽情玩耍。捉迷藏啦,摘野果当零食啦,或骑在牛背上呼啦呼啦满山跑,那嘻嘻哈哈的笑声银铃般响彻山涧,飘过去,又荡了回来……
终是等到开窑的美好时刻,辘辘饥肠闹起了诸葛空城计,垂涎欲滴汇成了庐山瀑布。大家围成一圈,用木棍小心地翻着泥巴碎土,俨然一个考古老先生,生怕将古董弄坏。若不小心将红薯戳出窟窿,吃起来就满口是泥沙啧啧叫。等所有的红薯都重见天日,这将是它们来到这世间最华美的一次嬗变,为我们献身就是它们最大的造化。于是,我们就毫不客气地你一个我一根分着吃,那味道馥郁芬芳,甘甜细滑,软绵悠长,美了童年好时光。吃罢,你看我,我看你,鼻尖上一块焦黑的,嘴角边一块灰黄的,原来这是一群顾口不顾身的小馋猫,大家咯咯地笑了。
童年的时光是天真烂漫、纯朴无邪。那份友情就像一株盛开的山茶花,在阳光雨露的沐浴下,开出最绚丽的色彩。这红薯窑里窑着我们美好的回忆,窑着我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它又像一坛窖藏多年的老酒,在岁月的长河里越发变得绵长幽香。
原来,街边巷尾摊档烤出的红薯,缺的是泥土厚重的味道,和童年纯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