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转眼已过四十。人常说四十岁的人生,充斥着繁杂、忙碌与无休止的困顿。
我则常常会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发呆。不是要焦虑什么,或许只是忘记了要做什么。看着办公桌上堆满了未处理的事项,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它们统统丢进垃圾桶,可转念一想,丢了又怎样,还不是要捡回来。
其实我们都懂,人生已然过半,没有什么事值得去烦躁与被困扰。但真正的能做到看开、看淡,又有几个人呢?
我们都可以潇洒地说“谁还不是来人间走个过场,不论平凡或光芒万丈。”但真正遇到事情,又有几人能泰然处之呢?
前段时间有个朋友因抑郁症发作住进了“康宁”,她完全地封闭自己,不与外界交流,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仿佛全世界的委屈她都在承受着。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我和她提起当年一起上学时的趣事,她也没有反应。和她聊着这些年一路走来的艰难,并感谢有她的支持与陪伴。她微微地抬了抬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
我伸手想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当我的手触碰到她面颊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是凉的,冰凉冰凉的,仿佛是从内心深处透出来的寒凉。
我问她,还想去迪士尼吗?我们一起去吧。前几天我看到感恩节有优惠。她轻轻地摇着头。
我真的很后悔没有早些时候陪她一起去。
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年轻,都很想去迪士尼,但总是因为各种原因错过。要么她加班,要么我加班,要么她家里有事,要么我家里有事。直到我们各自结婚生子,总是约着等孩子大一点带孩子一起去。可孩子还没长大,她却病了。
看着一脸憔悴的她,我真想说出一万句指责,干嘛这么折腾自己,有什么事情过不去,但我真的说不出口。或许在一般人看来抑郁就是矫情,就是在吃饱喝足后的无病呻吟,就是把事儿太当回事了。但谁又能真正理解他们的内心呢?
就像我这位朋友一样,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家庭的琐事以及工作上的压力。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于抑郁的人来说,就会成为天塌下来的大事。任何一点点小事都能成为击垮他们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我问她想不想孩子,她摇摇头,我问她想吃什么,她也是摇摇头。我无奈的想叹口气,但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我怕一不小心就又刺激到她那脆弱的神经。
我伸手帮她捋贴在她脸上的头发。可以让头发枯燥得像杂草的人,和以前那个注重保养、仪态万千的她简直有天壤之别,我不由自主地心疼到落泪。我随手帮她绑了个马尾,然后说,嗯,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绑的这样的马尾,走路一扭一扭的,马尾忽闪忽闪的,我们都叫你“摇摆姐”。不过你这头发啊,还是得保养哦,这质量和那时候没法比啦,感觉像假冒伪劣产品。
她听完后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前仰后合。我被笑得莫名其妙,问她笑啥说来听听。她摇头不语,只是笑。
我默默地看着她,有点怕,好想找医生过来,但又怕刺激到她。
她笑了好一阵,然后又低下头抽泣。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告诉她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都可以解决的。她好像终于想起我了,想起了小时候什么事都愿意和我说。
她说她太累了,好想辞职,但又有孩子要养,有车贷、房贷要还,她说领导总是让她加班,同组的其他人都不用加班,大量的工作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说她也想回家陪孩子,也想在没有压力的环境下工作。可是现在这个经济环境,她又能怎么样呢?不敢休假,连病假都不敢休……
一连串的吐槽后,感觉她整个人都放松了。我接着问她有没有人比她更惨?她想了想说,算是有吗?她一个同事因工作太累眼角膜脱落,领导就给两天假,说工作得有人做。我问后来呢?她说后来那同事辞职了,又考到了其他单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人生啊,就是这样,你的困境可能只有你自己能闯出去,难道你想自己的孩子每天谨小慎微地想念着妈妈吗?
她流着眼泪说她也不想的,只是她控制不住,感觉太累了,就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有的时候甚至会想,要是她不在了,是不是大家都解脱了。
我被她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我说如果这样,你的女儿怎么办,谁能比你更爱她?你的父母怎么办,在他们心里谁能替代你?你的爱人怎么办,没有你他要怎么活下去?还有我,这一路走来,我们相知相伴,我要去哪里找到另一个你?
她不住地问我她是不是真的很重要,我肯定的答案让她眉间掠过一丝欣喜。
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摇晃着,像小时候我们背着书包走在马路上。
我说,不然我们明天去迪士尼吧,不等感恩节了。
她笑着点头。
就当我们踏进迪士尼大门口的那一刻,我感觉她又回到了从前,她笑着像的孩子,轻松、自由且洒脱。
我说不然我们换工作吧,在迪士尼打工。
她笑着说,迪士尼不要四十岁的人吧。
说完我们相视一笑。
活着不过如此。如若可以,真的希望大家能对抑郁的人们多一些关爱和理解。他们的痛,隐蔽在内心深处,一点点温暖或许就能让他们得以慰藉,如同泥土里深埋的种子遇到晨曦灿烂的霞光,便可以绽露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