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因编书的需要到广州兰圃走了一圈。兰圃的位置靠近广州火车站和交易会旧馆,属于繁华地带。但漫步其间却是异常清静。举目四望,但见茂林修竹,亭榭假山,回溪曲沼。清风徐来,丛丛幽兰,风姿绰约,绿叶飘举,馨香远播。到此一游,恰如置身幽壑,远离尘嚣,一切凡心俗虑一洗而消。若邀三五知已,于此鼓琴而歌,那就更为惬意了。
竹有高风亮节,兰有幽芳逸韵。它们同为我国传统绘画“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一。兰花绿叶挺秀,迎风舞动,飘逸婀娜,如美人临风,衣带飘举;其花高洁多姿,如蝶之欲舞,鸟之将翔,翩翩自得;或若美人玉指,出袖理鬓。至若幽香清远,更是沁人肺腑。
兰的美深深打动了中国古代文人雅士,他们纷纷以兰作为水墨画的表现对象。古人用毛笔写字,顺手挥笔一撇,就是一片兰叶。只须数笔便能把一丛兰的基本姿态表现出来。这实在是太方便不过了。据说清代的华秋岳曾画兰草纸卷,共长五丈,只须一炊饭功夫便了能事,一时传为佳话。
兰的品种很多,但中国水墨画所表现的兰花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春兰,一种是蕙兰。春兰也称“草兰”,约三月上旬开花。叶稍短,质软,一茎一花。花多为黄绿色,一般兰的花由五瓣组成,内层二瓣,称“捧心瓣”,稍短。外层三瓣,上面的一瓣为主瓣,向下的二瓣为副瓣,花全开时,副瓣向左右伸展,稍长。在两捧心瓣中间有一含蕊柱,含蕊柱上有舌,叫唇瓣。若计此瓣应为六瓣。唇瓣白色,具有红紫斑点。含蕊柱在兰谱上也称之为鼻,鼻是蕴藏香气的地方。鼻的顶部有着粘韧花粉粒的雄蕊一至三枚,花药无柄,与花柱结合。果实是绿色长圆形的蒴果,俗称兰荪。
蕙兰,又名夏兰,也称九节兰,约五月中、下旬开花。叶质坚韧,有厚薄之分,色泽光润,叶瘦长,挺秀。花茎挺立,茎有七八朵乃至十余朵花。花色淡黄,唇瓣绿白色并有紫色斑点,花气清香。又有秋季开花的建兰,叶宽而长,挺秀多姿,俗称“秋兰”。还有冬季开花的“寒兰”、初春开花的 “墨兰”,其花与蕙兰形态接近。
由于兰花高洁清香,而又生于空谷,不入俗流,成为高洁品德的化身。诗人热情吟颂,画家醉心描绘。早在战国时代,楚国大诗人屈原就有:“纫秋兰以为佩”的诗句。由于他清高正直,不与小人同流合污,累遭陷害,被流放到外地。他在《离骚》中写道:“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在《九歌》中又写道:“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他把兰花比作高尚完美的人,并以此自况,表现了高尚的情操。
传说画兰艺术始于唐代殷仲宏,但已无作品可考。最早产生较大影响的画兰名家应是南宋的郑思肖。郑思肖在宋曾授和靖书院山长,宋亡后,隐居苏州一带,坐卧必朝南,自号所南,以示他不忘宋室之意。郑所南以遗民逸老惓惓故国,所画墨兰疏花简叶,根不着土,多作悬岩下垂之势。时有权贵因爱其墨兰而胁迫强索,他拒之说:“手可断,兰不可得也。”当时的书画家倪瓒曾在其墨兰上题诗赞曰:“秋风兰蕙化为茅,南国凄凉气已消,只有所南心不改,泪泉和墨写离骚。”郑所南画的兰花平实、简洁,又饶有清冷、奇倔之气。对后来的影响很大。清代画兰竹名家郑板桥很佩服他的墨兰,自称“所南翁后”。由于郑所南影响了一大批文人画家,在画兰的历史上形成了一个画兰的流派,叫“文人寄兴派”。
明代画兰名家首推文征明。文征明虽以山水、书法名世,但也画了大量以兰竹、兰石为题材的作品。文氏画兰繁复、深入,将兰叶、花及竹、石的前、后、左、右方方面面都处理得妥帖、自然、生动、舒坦,笔墨苍润秀美,画风细谨与粗放兼备。这些都得力于他冷静、笃定、专心的治学态度。他的学生甚多,形成了“吴门派”。
清代画兰艺术更加丰富多样,可谓名家辈出。兰与竹的表现方法颇为接近,大凡善画竹的画家多兼善画兰。郑板桥就是典型一例。郑板桥的兰花体貌疏朗,笔力劲峭,有一股清峻不凡之气。与其画竹的风格极为统一和谐,恰好是他慷慨啸傲,孤傲清高的人格化身。这一时期涌现出的画兰名家还有朱耷、石涛、吴昌硕等。朱耷和石涛同是明代王室后裔,明亡后都削发为僧,以逃避现实。朱耷的墨兰笔墨高简、冷峭,境界灵奇,如名士吹箫,简约幽怨,清冷出尘。石涛画兰笔墨雄健纵恣,淋漓酣畅,其气概风神如高人抚琴,空谷回荡。而吴昌硕则一反前人以楷、行笔法画兰的习惯,以狂草、篆书笔法入画,苍劲古拙,豪迈奔放,别开生面。
画兰艺术发展到现代,由于西风东渐,绘画的形式与题材越来越多样,人们更多地追求强刺激、新花样的艺术品种,这一画科日渐式微。在繁华的都市,激烈的竞争环境中,这种甘于寂寞,洁身自好,浅唱低吟似乎是越来越少了。
我喜爱画竹,故也旁及画兰。作为画家,如果考虑经济效益,当然是浓艳的牡丹与红桃更能受到俗人的喜爱与市场的青睐,但我喜爱画兰只因性情相近,遣兴而已,并无经济目的,有诗为证:
遣兴新裁纸半张,寥寥几笔墨生香。
不描桃李浮华态,只写佳人浅淡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