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时候没有电视和手机打发时间,漫漫长夜,一家人围炉夜话,倒也足够温馨。
一家人围坐聊天的时候,母亲会从西屋拿出两把花生,小心翼翼地在炉火上烤熟。烤熟的花生可真香啊,我和妹妹顾不得烫,剥出花生放入嘴巴,只听得脆脆炸开的声响在齿尖蹦跳开来。花生这种美味妙在越嚼越香,初尝觉得味道有些平淡,细嚼品出香味,慢品则回味无穷。
那时上小学的妹妹正在学组词,她一边吃花生,一边兴奋地说:“火烧———烧火,花生———生花……”我母亲读了些书,骨子里有些浪漫情怀,她听妹妹这样说,立即拍手叫好:“花生,生花,说得真好。有了这点花生,咱们可以过一个香喷喷的夜晚了。”
花生就像是花儿一样,有了花生,就像冬天生出花儿一样,想想都觉得美呢!我从小就是个书呆子,喜欢看书,说话特别爱抖个机灵,使用自以为诗意的书面语,于是说:“冬夜生花!妈,是这么个意思吗?”母亲又开始很夸张地拍手叫好,她觉得我是个语言天才,将来必定有大出息。父亲看着我们母女三人闹得欢,也嘿嘿地笑起来。
炉火上烤出来的花生好吃,不过火候很不容易把握。花生皮太薄,如果炉火很旺的话,不到一分钟就烤糊了。糊了的花生有股子苦味,没法吃。母亲琢磨着用沙子炒花生,那种方法炒出来的花生又香又脆,而且一点不糊。
说做就做,第二天母亲找来细沙,在大铁锅中炒花生。她先把细沙在锅中炒热,然后把花生放入其中。花生在滚烫的细沙中受热均匀,而且温度不会过高,这样翻炒一会儿,花生就炒熟了。母亲用筛子把细沙筛掉,再把炒熟的花生放凉,就可以吃了。用这种方式炒制的花生,火候正好,香脆可口。冬夜围炉夜话时,有花生可吃,就像一道菜加入最佳佐料一样,成了美味佳肴。花生添香,冬夜生花。那样的冬夜不仅不觉得难熬,反而觉得是一种享受。
不过我家种的花生很少,花生不能天天吃。母亲把炒好的花生收起来,隔三差五拿出一两把,算是打牙祭。每天晚上,我们只能吃一点点花生,总是意犹未尽。有一天妹妹叹口气说:“如果能像过年的时候,美美地吃一次花生就好了!”我趁势向父亲建议:“爸,明年多种点花生吧。冬天的晚上有花生可吃,真算是冬夜生花呢!”父亲被我逗笑了,说:“好,明年我多留点地,种花生。”
其实我们那里的土质是沙土地,很适合种花生。这一点被大家忽略了,乡邻们习惯了种麦子和玉米,很少种花生。父亲发现,我们种出来的花生产量和质量都有保障,觉得可以扩大种植面积。后来我家年年都种很多花生,除了自家吃的,留一部分卖,家里的收入因此增加了不少。这算是我们一家人营造“冬夜生花”气氛的“意外收获”。生活总是如此,你用心经营的时候,总会给你额外的犒赏。
家里的花生多了,可母亲并没有让我们毫无节制地吃。她深知一个道理,物以稀为贵,越是少的东西人越珍惜。如果无限满足我们,反而不觉得花生有多香。所以冬天围坐聊天时,她一般都是抓一两把花生吃。未满足才会吊胃口,有节制才会常吃常新。
那些年的漫漫冬夜,有了花生的陪伴,我们过得真是馨香四溢呢。岁月流转,冬夜生花。那些温馨美好的时光,在我的记忆深处芬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