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季,天气渐冷,买回家的大白菜、山芋等,没放多久就坏了,这让我不禁想起故乡的地窖。
那个初冬的早晨,照例该去公社上班,父亲却扛把铁锹往菜园走去。父亲不同寻常的举动,吸引了我和弟弟的目光。远望父亲在菜园中来回地走着,最终在西南角停下来,我和弟弟凑了过去。
见我和弟弟来了,父亲扬手道:“你们别靠得太近,站远一点”。我和弟弟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父亲单手拎起铁锹往地上斩着,干硬的地面上,一个,两个,白印子越来越多。
看着地面疼得龇牙咧嘴,我眼睛死死地盯着,眨也不敢眨。父亲往手心里吹了一口吐沫,弯着腰用锹角一下一下地撬着土。我和弟弟眼睛亮了,悄悄移着碎步趋前。
土松软了更多。父亲直起腰,手杵着铁锹看向我和弟弟,来了一句:“还是我这铁锹厉害吧?”“爸,你这是在干啥啊?要栽树吗?”答非所问的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弟弟的一句“要栽树吗?”让我的脸热刚启动又退了回去。
父亲的脚用力蹬着锹拐,铁锹一点一点深深地插入土中。父亲向后猛按一下锹把,土块随之裂开了。连续几锹后,父亲收住脚,开口道:“挖个地窖,雪天不仅有大白菜、萝卜、山芋吃,开春栽山芋的种苗也有着落了!”我和弟弟半懂不懂地“哦”了一声。
一锹一锹带着湿润的泥土四下奔逃。逮着一个连滚带爬的泥球,我想问一下它在地下的感觉,手刚一捏,它就溃散开,碎了。再抓一个,还是如此。心思都在父亲身上的弟弟,浑然不觉我的无聊。
土堆渐渐长高,坑也越挖越深。眼见着不好挖了,父亲干脆跳进坑中,一边往外抛土,一边叫我回家拿井绳和两个竹篮来。我立马飞奔而去,飞奔而回。
父亲授意我抓住井绳一头,将井绳另一头和竹篮抛下,我赶紧照办。听到父亲让我往上提拉井绳,我作势咬着牙,双手拽着篮子后退着,生怕自己不努力,被虎视眈眈的弟弟抢了活。
干了一会儿,眼见着一次次半篮子土往外又运又倒太慢,我大胆向父亲提议,由弟弟接班,将运出的土倒在坑边,我再拿铁锹来,接力往远处抛。父亲高兴地笑了,弟弟也笑了。
忙到中午,一人深的地窖就有点样子了。午饭后继续开挖,没到傍晚,三米深二米宽的地窖就初具了规模。临了,我和弟弟趴在窖口,担心父亲怎么上来。只见父亲用锹在窖壁上掏一个坑,站上去,再往上掏一个坑。我和弟弟恍然大悟。
第二天,父亲在窖底垫上砖头,给窖口搭上稻草屋顶,又用玉米秆子做一个门,这才宣告地窖大功告成。此后,冬春天,每每去地窖取菜,我和弟弟都喜欢抢着去。夏秋时节,和小伙伴玩捉迷藏,我和弟弟的绝招就是躲进地窖里,任小伙伴们怎么也找不到。小小地窖,贮藏的不仅仅是家庭的不时之需,还有儿时的欢乐。
如今,故乡早已告别缺菜少粮的年代,地窖早走进了历史,父亲也去世多年了。回望过往,恍如隔日,原来父亲和儿时的岁月,早已窖藏于心,伴我走过人生的每一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