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立冬,天气就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冬,沉着而又冷峻。想起小时候,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对冬天总有着某种企盼和等待,因为它能带给孩子们快乐。
到了冬天,田地里的庄稼,该收的都收了,该种的也种了,乡村变得闲适起来。大人们常常三五成群,斜靠在阳光照射下的土墙边,玩牌,唠嗑,晒太阳。到了吃饭的时间,也不回家,待自家的人叫了几声,才站起身,不情愿地离去。而每到这个季节,正是农村的那些民间艺人和小货郎最为活跃的时候。一有晴天,他们便东村转到西村,想从土地上,刨出些碎银,来维持生计。当时,就有一种行当,叫“耍猴”,是最受农村孩子们追捧的表演戏。
上世纪5、60年代,耍猴,作为一种民间艺人的谋生手段,在农村较为流行。它虽不能与舞龙舞狮相媲美,但以它独到的艺术形式,深受观众喜爱。特别是那些学龄前儿童,一听到耍猴的锣声响起,便从四面八方,拢在一处,高兴地看着“猴把戏”,享受童年的时光。
要说耍猴,其实很简单。一面铜锣,一只猴子和一条小白狗,加些道具,就可打场了。
耍猴的过程,说简单点,就是“逗猴玩”,猴玩得越起劲,围观者越高兴,喝彩声就越大。场上大家注目的,不是猴的主人,而是猴本身。最能逗人笑的,也不是猴做猴事,而是猴能做人事。看来看去,大家还是有点不太明白,猴怎能做人做事,通人性呢?殊不知,真正的功夫在场下,在猴的主人。
一只普通的猴子,本来就只能做它习惯做的事,要想让它做其他的,特别是做人做的事,那就得费一番心思,花一番功夫。
那时,农村还没有专业的动物驯化师,像猴一类的动物,要想让其能达到打场表演的水平,就必须要有平时驯化的方式方法。而这些都是由那些民间艺人自行设计的驯化案谱,日积月累而成。再由猴的主人——耍猴人,按案谱逐一驯化,直到猴子形成习惯性动作。听耍猴的艺人说,猴能听懂人话,不单纯是靠人的语音,还有某种人与猴喜爱的食物有关。一旦拿出一种食物,猴子就心领神会,等完成一套动作后,便会将食物吃掉。其实,耍猴人驯化猴的时间,远比耍猴戏的时间要长,且要难得很多……
记得还是我上小学前,一天,我一人在家玩耍,忽听得有急促的铜锣声,想必是耍猴的来了。于是,我迅速出门,朝锣声响起的地方跑去。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人群中央,右手拿着一个锣锤,左手提着一面铜锣和一个鞭子,看禾场上站的人不是很多,便一个劲地敲着响锣。在他身后不远处,放着一个木箱子,几面彩旗和其他一些杂物。一条小白狗被绳子套住,系在木箱子的一端。一只猴子坐在木箱上,时而朝人群望望,眨着溜圆的眼睛。有些胆大的孩子,看到猴子后,走近跟前,将竹枝伸向猴的屁股,猴子猛一转身,做出一副凶相,吓得那些孩子屁滚尿流,迅速躲离。也有大人将煮熟的红苕、玉米丢给猴子。猴子会立即拿起往嘴里塞,即便有人站在它旁边,它也不予理睬。
禾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随着一阵急促的锣声再次响起,猴戏便正式开始了。
村里的大人围成一个大圆圈,小孩子钻在人群缝中,看猴子表演。那猴子机警灵敏,眼睛亮晶晶,两只前爪和人的手指一样。耍猴人用一根绳索拴着猴的脖子,一边敲铜锣;一边拿着根小鞭子,让猴子翻筋斗,倒翻,前翻,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还让猴子爬竹竿、挑小担、推小车、顶木棍等。那猴子怕挨主人的鞭子,于是,很乐意,也很乖巧地顺从,不时博得喝彩之声。
耍猴人让猴子表演几个简单的节目后,便牵着猴子转圈,自己还拿个圆盘,那是挨个向观众收钱用的。那时,农村的经济来源有限,每遇到此,多数人只给1分、2分的硬币。而孩子们无钱给,就从大人那里要一两枚硬币,丢进耍猴人的圆盘里。也有的孩子见有人收钱了,便迅速躲到大人身后去。有时,耍猴人想多收点钱,会让猴子端着或头顶小碗转圈收钱。接着,是猴子和小白狗同台献技。小白狗穿上一件红棉袄,坐在小车上,猴子扮成一个轿夫,推着小车上场转圈。这对搭档配合得当,表演自如,逗乐众人笑若春风。
最精彩的要数“猴子戴帽”了。耍猴人箱子里装了一排帽子,表演到了尾声,猴子在其主人的专用提示动作下,翻开箱盖,取出帽子,戴在头上。每转一圈,换一顶帽子。不多时,耍猴人用鞭一指,猴子跑到木箱旁,翻出一顶“官帽”,戴在头上。再找出一套“官服”穿上,摆出一副“官架子”,走着“八字步”,活像古装戏里的“官老爷”,逗得场上观众发出阵阵喝彩声。
过一会,猴子又换上绿裙红衫,系上绣花头巾,走起舞台碎步,活脱一个18岁的俏姑娘,博得众人捧腹大笑。
忽然间,猴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凭耍猴人叫唤,甚至举鞭相吓,猴子仍无动于衷。这是猴子向主人讨要赏钱了。耍猴人只好从荷包掏出些零食,扔将过去,然后,锣声再起,猴子又重新活跃起来。
现在,无论在城市,还是在农村,要想痛痛快快地看一场猴戏,恐怕是难上加难了。相比之下,小时候,既没进过城,更没去过动物园,能在农村里看到耍猴的,确实是一种幸运,也是童年的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