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父亲带着七八岁的我从板桥墟拉扯着一头母黄牛及一头小牛崽回家。
可能是刚刚换了主人的原因吧,母黄牛对我们时而瞪大眼睛、时而竖起来大耳朵,表情敌意,走走停停。父亲也耐着性子,虽然手上握有竹鞭,但舍不得拍打一下牛屁股催行。父亲边走边对我说,以后放学下课了要早一点回家,勤割草喂饱牛,将牛养得胖胖的才有力气耕田犁地。
打那以后,这对黄牛母子便是我的新伙伴。
下课后,第一个飞跑出教室的人是我。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到鹦哥树下解牛绳,牵着黄牛到山岭上放养。一天中午,邻居七十多岁的六叔公把编织好的一大一小两个“牛笠”送到我家里,并教会我将“牛笠”套在牛嘴上。他说,这样就不怕行走在路上牛啃庄稼了。
我们通常都是约好年龄相仿的三五伙伴一起放牛的。只要牛们在低头吃草,我们的节目就丰富多样了。搬泥团垒窑,到附近的番薯地里挖番薯,捡柴烧火“打番薯窑”。吃饱了香喷喷的番薯,力气来了。于是我们个个像个猴子一样身手敏捷爬上树上折树枝,从树中间折到树梢。不出几棵树木,每人都折了一大捆,大约有三四十市斤。归家的时候,将湿漉漉的树枝放在牛背上驮着,卖给烧红砖的村民,赚得3分5分的零花钱。
好伙伴亚钠儿的家里没有养牛,因为他家虽然住在村子里但不是农民。爸爸是镇上的教育办主任,妈妈也是一名教师。每到周末,亚钠儿的一家人都会从镇上回到村里,亚钠儿便有机会和我一起去放牛。有一次,他带回了几本公仔书,放牛的时候一人一本派给我们看。待看完公仔书后,康保儿、华盛儿和我的牛都不见了踪影。于是我们分头去找牛。牛虽然找到了,但我们个个都吓得像呆头木鸡一样。原来,几头牛将别人家的番薯苗啃了个精光。我们面面相觑,看来回家少不了大人的一顿鞭打了。我们牵扯着牛哭着回家向大人哭诉,父亲了解原委后虽面露愠色责备我了一顿,但并没有挥鞭打我。后来,我听说是由几头牛的主人,凑钱给人家“赔青苗费”。若干年后我们几个人小聚时提起此事,已是博士研究生导师、教授、画家的亚钠儿,市里重点中学校长的亚华盛儿心里的阴影面积还未完全消除呢!
父亲每次使牛耕地完毕,都拉着黄牛到清澈的田沟水里为牛洗澡,细心地冲洗净牛身上的泥浆。还不忘叮嘱我,放牛时要摘掉牛身上吸血的牛虻。母黄牛静静地躺在树荫下反刍,黄牛仔也偎依在旁边,偶尔“哞哞”几声。我也边清理牛虻边唱着母亲教我学会的歌谣:“高州烧火化州烟,亚妹嫁哥无要钱。担张凳仔共爹讲,亚爹摇头又一年。”
心未止,念依旧。童年成长中的每一次经历,都记录了我和这对黄牛母子感情的真情。四年后的一个上午,隔离村的一位“牛中佬”突然带着一个陌生人到我家,父亲领着他们围绕着母黄牛转,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黄牛身上的各个部位,时而大声说话,时而互相语耳。最后,母黄牛被“牛中佬”带来的人牵走了。
看着母黄牛被别人牵走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心里突然冒出一种莫名的冲动,追跑上去一把从陌生人手上抢过牛绳往回走,还挥动拳头砸向上前劝阻的“牛中佬”。最后还是一位年长的村民笑着对我说道,“这头黄牛老了,耕不了田地了。卖给别人劏了……”母亲常说,牛耕田劳作养活人口,可是等到它老了残了却被人宰杀了,故而母亲一生不吃过半片牛肉。甚至有时候我买些牛肉回家作晚上“加餐”,她知道了也是一脸的嫌弃样子。
光阴是一首流动的诗,载走悠悠往事。岁月清浅,时光安然;季韵流转,草木凋零。多少往事如梦如烟,随记忆散落天涯,或就藏在这种生命的升华里。放过牛的童年时光让我毕生难忘,经历让我受用一生。如今,养牛不再是为了耕种的功能了,而是为人们餐桌上提供美味佳肴的牛肉菜品。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养牛业已成为集约化养殖基地。据了解,目前吴川全市有八家菜牛养殖基地,每家养殖基地的牛存栏量达4000至5000头。还计划成立吴川市养牛协会。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