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梅花开了。风递过清沁的幽香,清晨里热热闹闹的小镇静寂了片刻。人群里有人惊喜地嚷起:“月亮花开了啊,真香啊……”像一枚石子激起千层浪,小镇又喧嚷了起来。南来的,北往的,赶集的乡人,商人,卖菜的,卖包子的……月亮花成了亲切的,化解寒冷的话题。
梅花就是月亮花。小镇的人都称这在数九寒天开放的花为月亮花。梅花是一个中年女子,在临街的门口摆着馄饨摊,镇上的人都叫她花娘。
花娘的院子里,月亮花开满了,红妍妍的香。花娘从柜子里取出珍藏的布兜,一层层打开,是一对精致的青花瓷瓶。花娘把瓷瓶抱在胸前,仔细地用衣袖揩尘。
繁密的包裹着,哪有尘呢?花娘笑了,自己笑自己的慎重。花娘走到院子里,脉脉地注视着一株月亮花,柔情似水。又絮絮低语了一阵,剪下几枝月亮花,插进瓷瓶,小心捧着,很慢很慢地捧到馄饨摊上。
馄饨摊上的客人越来越多,花娘忙碌起来。和花娘熟识的食客嗅着月亮花的香说:“花娘,月……”那人像是说错了什么,慌忙改口:“真香,真香。”花娘不以为意,爽朗地说:“他呀,就爱吃我做的馄饨,让他也来闻闻馄饨的香。”有的人频频点头,有的人似懂非懂。花娘没再多说,径自忙去了。
无风,瓷瓶里的月亮花却缓缓地飘落了几片,落在了旁边热腾腾的馄饨里。
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梅花还很年轻,不叫花娘。小镇上也没有月亮花。倒是来了几个实习的老师,有一个叫李月亮的大男孩。男孩子文雅和气,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孩子们喜欢他,叫他月亮老师。小镇上的人也不称他为李老师,那太沉闷了,也跟着叫月亮老师,有时干脆叫他的名字:月亮。
月亮常常去中街吃馄饨。梅花的馄饨摊子。梅花只读了几年书,很早就出来卖馄饨了。小镇上的人都喜欢自力更生。月亮说:“真香呀,小时候的味道。”梅花在一旁下馄饨,蒸汽氤氲着她红扑扑的脸,她笑月亮的有趣。渐渐地,两人就熟识了。
月上柳梢时,月亮和梅花常坐在山顶上看月亮。月亮有时也给梅花颂诗,带有梅花的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月亮问:“你见过梅花吗?”梅花摇头。小镇上没有梅花。但小镇上有很多美丽的花,仙源一般,小镇的人很少走出去。她生在腊月,父亲的客商朋友路过,说不如叫梅花吧,父亲觉得好,她便有了梅花的名字。
时光如水样哗哗流淌,实习期满了。实习的老师走了,月亮老师也要走了。月亮对梅花说:“等我,我会回来的。”
月亮果真没有食言。第二年春天,他来了。还带来了梅花枝和一对青花瓷瓶。梅花和他一起把梅花枝栽在了院子里。他说:“等梅花开的时候,插在瓶里,满屋子都会是扑鼻的香呢。”
梅花和月亮,像小镇上的人一样,幸福地生活着。一个教书,一个卖馄饨,小日子蜜甜蜜甜的。
若不是那场灾难,梅花和月亮该是多让人羡慕的一对啊!
“梅花还没开呢,月亮就走了……”小镇的人哽咽着说不下去。月亮在突如其来的天灾里,救出了教室里的所有孩子,而他自己却再也没有走出教室。
“梅花还没开呢,你要活下去,这是月亮的心愿。”“梅花还没开遍小镇呢,你要活下去,这是月亮的心愿。”梅花在小镇人的劝说里,一日日活了下来。梅花好好活着,是小镇人想到的对月亮的最好报答。
梅花望着一院子绽放的梅花说:“放心吧,他爱吃馄饨,我会一直给他包下去的。”
当月亮带来的梅花开满小镇的角角落落的时候,镇上的人再也不叫它们梅花了,他们都说那哪是梅花呀,那是月亮呀。月亮花从梅花的院子里走出来,站在小镇上的每一寸土里。他们便叫梅花为花娘。镇上的人说那些月亮花是月亮在护佑着花娘的小镇哩。
月亮花。月亮花。月亮花。每一瓣花里都是浓浓的,密密的爱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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