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父辈常戏谑我们没脸没皮,见风就是雨,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我不明所以,直到某年春晚,荧幕中惊现正宗的变脸绝技,才改变了之前对变脸肤浅的认知。只见表演者气定神闲,电光石火之间,将手贴向面部,一抹,一转头,立马就换了一副新面孔。这些五颜六色的脸谱形态各异,神情饱满,鲜活灵动,激发了观众强烈的好奇心。
目睹变脸是在去年冬季。大冶市北门剧院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会,通过歌舞、杂技、变脸等艺术表现形式将晚会气氛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众多节目中最震撼我的当数变脸,那瑰丽的着装、精湛的演技、魔幻的手法,令人叹为观止。禁不住神秘的诱惑,总想揭开脸谱背后的真实面目。
本以为变脸会在又一轮狂热的掌声中退场,殊不料表演者一跃而下,蹿到了观众席,场下瞬间炸开了锅。有尖叫的,有伸脖子的,还有吹口哨鼓动声势的,猝不及防的演出令少许女观众面露惊悚,花容失色。以往在电视荧幕观赏到的视觉效果存在隔离感,很难与眼前零距离汇集的亲和力相媲美,带给观众的视觉感官和心理触动也大不一样。表演者衣袂飘飘,泰然自若,在与观众热情洋溢的互动中保持了极高的专注度,展现了优质的艺术品格和艺术素养。我瞪大眼,却看不清他的脸,他时而面对观众,眨着灵动的双眼,时而转头,惊鸿一瞥中变换出迥异的脸谱,颇有王侯将相之风。有个别胆大的观众想要扯下脸谱,遂伸手俯冲向前,却被他灵巧避开。霎时间,哄笑声与掌声响彻舞台。他到底变了多少张脸,甩了多少次头,着实难以记清。直待终极一甩,得见真脸,这张脸生得阔大、周正,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蓬勃力量。一场融合视觉和听觉的饕餮盛宴落下帷幕,那变脸艺术留给观众的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惊艳,还有其深邃坚实的艺术内核,以及为中华民间艺术带来的创造力和推动力。
变脸是一本厚重的书,是一出玄幻的剧,更是一代又一代变脸艺人呕心沥血,拼搏进取的精神图腾。翻开变脸的厚重履历,莫名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变脸最早起源于20世纪20年代,属于川剧表演范畴。变脸在未被搬上舞台之前,是人们为了生存,用来吓退猛兽的护身符,因其脸谱浮夸醒目、锐利粗犷、诡谲惊悚,起到了保卫家园,震慑防身的作用。随着时间推移,勤劳睿智的四川人在此基础上对脸谱加以改进,为变脸艺术能够走向舞台,走向世界,书写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篇章。
变脸方法主要包括抹脸、吹脸、扯脸和运气变脸四种,我们在荧幕和舞台现场多半看到的是抹脸和扯脸两种。变脸因其高度的观赏性而备受观众喜爱,成为巴蜀地区重要的艺术文化名片。变脸到底隐藏了怎样的奥妙?表演者需在一瞬间顺畅快捷地变换脸谱和面部表情,完成变脸动作,变脸的道具就显得尤为重要。通过石膏、纸浆、漆等材料制作脸谱,将脸谱逐步打造成型。成型后工匠师还需小心翼翼将脸谱逐张套在表演者面部,以便表演者能够迅捷切换。每一张脸谱都由一根绳子拴着,绳子的结头藏在披风的后面,表演者拿扇子或手遮挡。遮挡的刹那,另一只手就开始拉拽绳头,这张脸谱便顺当地拉到衣服里面去了,遵循此理,便是变脸的奥妙所在。表演者恣意切换脸谱,类似遥控器切换不同频道,变换出不同色彩。一张张鲜活绚丽的脸谱,演绎丰富饱满的神态,叫人拍手称绝。
变脸头饰称为翎子,即雉尾,又叫野鸡翎子。男戴青缎绸子帽,绣有龙、凤、麒麟等吉祥图案;女戴花冠,花冠绣有云纹、龙凤等图案,花环上缀有珠子,宝石等装饰物。服饰多为红色、绿色、黄色等鲜艳颜色,衣袍华丽飘逸,长短适中,下摆分叉,便于舞动。变脸鞋饰多样,当数虎头鞋最为霸气,虎头金黄,虎虎生威,立体美观,一举手,一抬足,扎实有力,富有极强的节奏感和韵律感。川剧变脸的头饰和服饰颜色绮丽,图案繁复,带有浓郁的地方特色。
《笑傲江湖》青城派掌门人余沧海的扮演者将变脸演绎得炉火纯青、变幻莫测,给广大观众带来了另类的视觉冲击,为影视剧增添了别样的武侠风味。变脸活跃在当今戏剧舞台,已成为经久不衰,百看不厌的传世经典,就如春晚一般,深深烙刻在了百姓心底。变脸以其精湛的技艺著称,以光怪陆离的视觉效果闻名遐迩,无不彰显其高雅神秘的艺术魅力和文化内涵。都说久久为功,方成大器。看似简单的变脸,倾注了多少熟稔的技术细节予以支撑,也考验着变脸大师高超的表演才能以及稳定的控场能力。变脸是一项伟大的发明,更是一项伟大的艺术。他们在台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重复着繁琐与枯燥,这是民间艺术的接力,更是初心和使命的传承。有了这份坚韧,这份持久的热爱,变脸艺术必将亘古长青,璀璨依然。
脑海中再次闪现北门剧院变脸大师闲庭信步的画面。当行云流水的变脸赢得雷鸣般的掌声时,我想他内心必定充盈着欢愉和亢奋之情。当散场的那一刻,我惊觉变脸变的不光是脸,变的也是绚丽多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