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回乡下老家,微信问我可喜欢吃南瓜?若喜欢就带个给我。我知道朋友的意思,她是觉得南瓜太稀松平常了,拿不出手。其实,我何止是喜欢吃,而且对南瓜还怀有感恩之心呢。
南瓜,又叫番瓜,是舶来品,但在我眼里,它比“土著”还要土著。打记事起,生活中就没离开过它。少年时,是个物质匮乏、生活饥馑的年代。当时有句口头禅,叫“瓜菜代”,也就是说用瓜菜之类的代替主食,弥补粮食的不足,而在其所替代的瓜类中,南瓜首当其冲地成了主角。这是因为南瓜不仅适宜种植,而且产量高。
“清明点瓜豆”。到了清明,农家纷纷在田头地角辟块巴掌大的荒地,挖出深坑,填满农家肥,用掺了草木灰的浮土覆盖好,形成一个一个的南瓜墩子,播下头年留存的南瓜种子,基本上就不再过问了,不用施肥,更不用打农药。任其自然发芽,长叶,牵藤,开花,结瓜。
到了立夏,南瓜藤蔓肆意蔓延,覆满地面,绿叶如盖,黄花朵朵,南瓜已大如拳头,玲珑剔透如翡翠。端午时节,摘只比碗口大点的嫩南瓜,洗净切成丝,用新香油炒熟,下在新麦粉做成的面汤里,鲜美得舔掉鼻子,吃得小肚子滚瓜溜圆。
南瓜开花,分公花和母花,公花不结瓜纽,不长瓜,也称“谎花”。公花可以做菜,打两枚土鸡蛋,素炒,味香色美。也可以与面粉拌在一起,摊成饼,鲜嫩可口。为了多结瓜,增产增收,就必须给公花人工传粉授精。夏天的清晨,熹微初露,晨风轻拂,妈妈让我去地里给南瓜传粉。我轻轻地蹚进瓜地,仔细地寻找公花,小心翼翼地传粉,想象着花朵变成大南瓜的模样。露水沾在光腿肚上,凉沁沁的。蝴蝶、蜜蜂、蜻蜓在花丛中飞舞,不知名的虫子在瓜叶下低吟浅唱。待到红彤彤的太阳在东边的山峦上露出笑脸,我才兴高采烈地离去。劳动,让我体验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也体会到诗意般的美感与乐趣。
盛夏酷暑,一天的曝晒,绿油油的南瓜叶软耷耷的,藤蔓萎了,花儿焉了。可是一夜过来,它们喝足了露水,又精神抖擞起来。摘些翠嫩的南瓜藤,撕净皮,拍几粒蒜蓉,切些红辣椒丝,一同倒进滚油锅里爆炒,然后盛在洁白的瓷盘中,白的白,绿的绿,红的红,清爽宜人。搛一筷头尝尝,有微微的苦涩,有丝丝草木的清香,令人食欲大增,不失为一道下饭的好菜。
南瓜老了,收获回来,堆放在屋内墙角,抑或饭桌肚下。它们静静地待在那里,总是那么木讷、低调,憨厚敦实的样子,朴实可爱。做饭时,主妇会想到它,取一只,切丝素炒,可以当菜;切块烀熟,可以当饭。也可以切成块,直接放到饭头上蒸。还可以切成小片,煮南瓜粥。熟透了的南瓜,黄澄澄的,香气四溢。偶尔它也会华丽转身,来次高配。那就是逢年过节时,家里会做顿南瓜蒸米粉肉。将米粉肉铺在南瓜块上,放锅里清蒸。揭锅后,米粉肉里有南瓜的清香,肉油浸润了的南瓜,分外甜糯爽口。
南瓜生长期长,一直结瓜到秋后。更宜储藏,能吃到冬至,甚至更久。在吾乡有冬至吃南瓜粑的风俗,据传冬至这天吃南瓜粑有助于明目。后来,搜了百度,南瓜果然有控血糖、降胆固醇、保护视力等功效。难怪,现在南瓜已登上大雅之堂。在大饭店的餐桌上,常见由南瓜等组合的“五谷杂粮”,深受人们喜爱。
作家项丽敏写过《像南瓜一样活着》。原来,这看似木讷、憨实的南瓜还是植物界的智者,它竟然活出了一种“人生哲学”,真是大智若愚啊,深思之下,不得不敬佩。
由此可见,南瓜不仅喂养了我的躯体,还喂养了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