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北方的大地上,草木开始现出苍黄,再过些日子,大概就变得五颜六色了。这个过程是壮丽的,就像刚刚翻过的书本,翩然翻过崭新的一页。这个时节随便走出家门,就能找到一些美好的事物,行走在秋天里的花,轻波荡漾在秋天里的水,处处皆是。
天空下,所有的事物都和春天里的不同。春天的花以粉、白色的居多,其次就是金黄与深红。连翘就属于那种春天里的花,它先于其他花儿开放,花香淡艳,满枝金黄,而后再生出叶子,这个时候的春,也就快要罢了。而秋天里的花,颜色多以紫色为主,比如小小的墨水花。它不成簇,一枝花茎的顶端只生有一两朵花,花瓣娇嫩,无以复加。
另一种花就是朝颜花,它们粉色紫色的都有,在我生活的周围,是以紫色的居多。我在沂蒙山的崮乡采风时,在村外,一个葡萄种植基地附近,发现一挂悬在空中的喇叭花,它颜色玫红,周边似有若无地晕了一圈紫色,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那里竖着一道铁丝网,就是这样的地方,被喇叭花爬满了。在这里,喇叭花就是朝颜花。
它们真是美啊,看遍繁华,才知小小的喇叭花也不失倾城国色。秋风从叶片上拂过,秋雨从藤蔓上浸过,丝毫动摇不了它们的缠绕,动摇不了它们以众藤之力,捧出高贵花朵的笃定。秋光是这样温暖着它们。那是它们共同守候的女神。只有这样,才有它们面对清秋的坦然自若,才有杂草与鲜花的和谐共生。
它盛开的时候是在早晨,秋深露重,花瓣上似乎还沾着露珠。很多人视它为美丽且不长久的花,意味爱情和生命的短促,所以大都不把它当作长情之物。而秋天,却意外选择了这种花,完全不去顾忌人们目光里的凉薄。
我很喜欢紫色,不知为什么那么喜欢,大概是从小种下的印象。秋深去公园,发现那里的紫花更多了,都是叫不出名字的。在楼下,带着我家的狗狗散步,一眼看不见它竟跑到一块菜地里去了,一团绿叶紫花将狗狗罩在下面,密藤遮挡,胆小的狗狗不敢出来。
我走过去察看,原来是一棵横生地上的扁豆秧,将几根躺在乱草棵上的木棍当成了它们攀附的棚架,柔韧的细茎缠绕在上面,一穗穗的紫花挺立在细圆的木棍上。母亲曾叫它“秋扁豆”。它在初夏里种植,盛夏里开花结实,一直结实到深秋。
秋扁豆的果实如猪耳,所以有人也叫它“猪耳朵眉豆”。我常常想眉豆的样子,应该清秀似人的眼眉才对呀,可偏偏并不是这样,秋扁豆长得很粗陋。但好吃,每当秋天蔬菜缺乏的时候,它便成了餐桌上不可缺少的红椒小炒,美味佳肴。
沂蒙山区土地瘠薄,石多土少,土地在农民心中分量很重。他们不舍得哪怕一寸宽窄的泥土被无情地荒弃,于是种扁豆,种丝瓜,种南瓜,凡是能够生出秧苗结出瓜果来的地方,都是他们手心里的宝。北方的四合院里,高高低低的墙头上,成串的扁豆从夏天生长而来,满墙的扁豆硕果累累,没有丝毫的懒惰之势。
汽车飞驰的高速路两旁,不知什么时候,沿途开满了格桑花。它的学名叫“金露梅”,藏区人称其为“格桑梅朵”,翻译成汉语就是“幸福花”。每当看到它们在路边随风摇曳,就让我想起那个有着高山雪水的地方。那里的民族能歌善舞,十分好客,只要你前去拜访,就会有祝福敬上。他们用热乎乎香喷喷的手抓牛肉招待你,用歌声与微笑和你交谈,尽管你并不想吐露自己的心声。
那里的小伙子肩宽步阔,身材魁拔,那里的女子庄重典雅,温婉秀丽,所以在我的印象里才有了格桑花的多姿多彩,从容淡定。看不得楼下火炬树初秋的样子,中秋刚过,它们就相约着露出橘红,现出黄白,一棵棵的树头颜色或淡或浓。看不得它们排成排、组成行,在我坐在阳台上饮茶的时候,一抬头撞上它们斑斓的衣裳。
这就是我们所赞美的秋色如歌吧?一团一团的涂块,仿佛是用画笔在树叶子上涂抹上去的。秋天的火炬树尤其耐看,远远近近,好似一团火燃烧不尽。上帝用秋阳的碎片集成灯照,为它们打开了一束束颜色不同的光,用生命的色彩变换着光芒。颜色的融合与碰撞,成全了人间草木的生生不息,成全了金秋大地的秋高气爽,厚实成熟,万事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