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剪刀布。
这是石头和小瓦小时候常玩的游戏。
准确地说,在石头和小瓦兄弟俩这儿,不叫游戏,应该是输和赢。比如,娘让石头和小瓦去打酱油,石头和小瓦就拉好架势,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谁输了,谁就去跑腿。再比如,爹喊石头和小瓦去喂羊,石头和小瓦摆好阵局,石头剪刀布,板上钉钉,谁输了,谁就去拿草。
“石头爹、小瓦娘,三十八岁入洞房……”这是村里人传唱的小歌谣,而且有好几个版本。能传唱,就会有出处,事情还要从石头爹和小瓦娘说起。
从结婚那天开始,石头爹和小瓦娘就巴望着生个大胖小子,小麦青了又黄了,春风暖了秋风又凉了,石头爹眼睛瞅酸了,小瓦娘的肚皮就像门前的那口池塘,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石头爹叹气的时候,小瓦娘心里像是被麦芒扎了、石磙轧了,慌乱不安,疼痛难忍。于是,小瓦娘对石头爹说:“咱们离婚吧。”石头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只是,石头爹狡猾地说:“石头剪刀布,你赢了,咱们就离婚。”
石头剪刀布。石头爹和小瓦娘,布兵排阵,杀声震天,石头砸了剪刀,剪刀铰了布,布包了石头,尽管小瓦娘拼尽全力,最后还是躲不过石头爹的包围。小瓦娘像是淋雨的孩子,又委屈又听话,哭着躲进了石头爹的怀里。
往后的日子,一青一黄,一暖一凉,十几年就过去了。
三十八岁那一年,谁都没想到,石头爹心里开花了,小瓦娘的肚子发芽了。到了第二年春天,小瓦娘生下了双胞胎兄弟,石头和小瓦。
那年槐花盛开的时候,石头爹犹如一头年少的牛犊,东一头西一头撒欢儿,撒欢儿没过瘾,还请了一场戏,让村里人在家门口就能看一出县上剧团演出的柳琴戏。
自然,石头爹觉得日子就像县上的大戏,有味有趣、有喜有乐,自己也像成了县上剧团的演员一样,每天都会吼上几嗓子。
日子虽清苦,却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石头爹买来一个双斗的柳条筐放在自行车的后架上,赶集的时候,骑上自行车,后边一左一右是石头和小瓦。到了集市上,给石头和小瓦每人买了一个芝麻多、猪油厚的烧饼,石头爹一回头,石头拿着烧饼给爹咬一口,小瓦举起烧饼让爹尝一下,此时的石头爹被幸福淹没了。
同样,石头爹还会带着兄弟俩去邻村看电影,电影场上人多,石头和小瓦看不到,石头爹就让石头骑在自己脖子上,过一会儿,脖子上又换成了小瓦。回来的路上,石头给爹讲电影里某个有意思的情节,小瓦给爹学电影里某个人的台词,彼时的石头爹,像是喝醉了。
最让石头爹开心的,是石头和小瓦喜欢上学,每次考试,不是石头班级第一,就是小瓦排名在前,一对小兄弟像两条大鱼,总会跳跃出最好看的水花来。
生活的路上会开花,也会下雨,甚至会下一场暴雨。
石头和小瓦上高二的那年,小瓦娘被检查出肝癌晚期,虽然钱花了,但病没有治好,几个月后,小瓦娘离开了石头爹。
从那个冬天后,石头爹不会唱戏了,就连说话也少了。
那年寒假,石头对小瓦说:“弟弟,我要辍学,去南方打工,养着爹,供着你。”小瓦哭着告诉石头:“哥哥,我要辞学,去北方卖水果,护着爹,保着你。”
石头剪刀布,这是石头和小瓦解决问题的方法。
去南方打工的石头,一点一滴积累,后来成了杭州一家企业的总经理。
大学毕业后的小瓦,成了西安一家单位的职员,走上了领导岗位。
兄弟俩发愁的是,爹就是一根筋,不愿意去杭州,也不乐意到西安,就喜欢院内有鸡鸭、院子外是桃树的村子。没办法,石头和小瓦有时间就回去,当然,企业有做企业的繁忙,单位有单位的任务。
一天,石头和小瓦都接到了电话,爹病了,要做一个手术,已经住进了医院。
石头急呀,像被火烤了一样,只是手里正忙一单重要的签约。
小瓦燥呀,像被人打了一样,只是单位要开一个特殊的会议。
兄弟俩在电话里商量,暂时回去一个人照顾爹,石头说,我回去,小瓦说,我回去。
石头剪刀布。石头和小瓦在电话里比拼,三局两胜,结果是小瓦回去照顾爹。
小瓦乘高铁、坐出租,很快就到了村里。
大门敞开着,爹就在院子里下象棋呢,不像是病了呀,爹的对面是石头。
爹咧着嘴说:“我想儿子了,才编了个瞎话。”
石头挠着头说:“爹病了,哪管什么业务呀,我是坐飞机来的。”
小瓦举手鼓掌。
石头剪刀布。吃饭的时候,爷仨拉好了架势,摆起了阵局,谁输了,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