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孩子寄回了一大盒月饼,并给了我电话:中秋节如果要加班,就不回家了。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孩子在单位上班,算是有出息,能够第一时间寄回了月饼,记得孝敬在家里的爸妈,也让人高兴;但孩子也许并不真正了解,在老一辈人的眼中,中秋节意味着什么?
他或许忘了我们当地的习俗:中秋月夜庆团圆,大家一起动手将桌子摆在月光下,桌上放有早准备好的食品,全家人聚在一起祭月(后来这个简化以致消失了),然后在月光下分享食品,祈福健康、平安、团圆、顺利。
我却是很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父母亲在世的日子里,中秋节虽过得简单朴素而又隆重。那时候家里穷,没有月饼之类用来祭月,母亲会用她灵巧的手,用番薯粉做籺,拿出自家种的鸡眼豆煮一锅糖水(这已经很奢侈了),端出放在户外桌子上(意思是让月神先尝吧),然后教孩子们合掌拜月,就可以吃豆糖和籺了。母亲常常跟我们说“中秋节里吃鸡眼豆糖水会眼利”,我们相信。反正我们也没要求其他什么,有这些就非常幸福了。赏月期间,母亲还和我们一起哼唱“拜月爹拜月奶……”等童谣,或让我们打来半盆水,取来一根针,教我们将针平放在水面上,看盆底的投影,说从针影头尾大小可以对应看出人一生前或后的富贵。可我们常常是针一离手,就直接沉入水底了,哪能浮在水面上。等到母亲指导并多次尝试,偶尔一次让针平躺在水面时,我们欢呼雀跃,庆祝成功,也没有谁去注意针影哪头大哪头小了。
而一个中秋夜,也是我今生无法遗忘的第一次吃月饼的那个夜晚,母亲按往常早早准备了鸡眼豆糖水等食品,做好所有准备工作。
月亮出来了,挂在蓝水晶的天空,偶尔飘来几片云絮,像哪个孩子扯来棉花擦拭天幕。那月亮就像刚从盆里捞出拭干,皎洁清晰。风很柔缓,人很惬意!可不知咋的,月近中天,我们观望到眼酸颈痛了,父亲却迟迟未回家。一家人焦急地等待,时不时望望村口的银沙路,直到我几乎要自告奋勇出外找父亲,父亲才姗姗迟回。而迟回的父亲带给我们无限惊喜——一封月饼!父亲居然带回了一封月饼!我们高兴得跳了起来,母亲也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口:“你……你哪来的月饼?你……买了月饼?”
父亲颇显得意:“是的,我买的,孩子们没吃过,买个给他们尝尝。”
“你……买糖的钱都好不容易才拿得出,哪有钱买月饼?”母亲把父亲拉到一旁,小声嘟哝责问。
“嘿!”父亲也在低声解释“月饼卖到天黑,店家怕过了今晚就没人买糟蹋了,价格就降了——不到原价格的一半呢。我就是在圩里等着降价,才回来晚些。”
父母的对话声音虽然小,但我耳尖还是听到了,父亲的爱让我除了感动还是感动。是的,那个中秋,我们认真而虔诚地祭拜了月亮,那是因为父亲教会我们什么是爱!
如今的孩子,会听过吴刚伐桂、嫦娥奔月的传说,但并没有了解这些传说跟中秋节有关,不知道中秋夜祭拜赏月,寄托情怀这种习俗的由来。他们也许读过苏东坡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是真的深刻领悟了?
殷奎的《中秋》诗,不很应景,此时却令我不禁吟诵:年年今夜月,双影照西楼。今夜流云乱,天应亦解愁。
不知孩子们是否有空回家,但中秋夜,我会将一份月饼和水果放上神龛,燃几支香;将另一份月饼和水果放在院子里的桌上,虔诚祭月。
梁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