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凄凄的河堤边,白鸟飞翔,清波荡漾。
一个7岁的小男孩,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他要把一群猪,赶到河对岸的坡上去吃青草。
猪儿乱窜,小男孩内心很慌乱,他怕因走失了一头猪,而受到责罚。
小男孩急得满头大汗,他来回在岸滩上奔跑着。他费了好大劲,终将那群猪,全部赶到了草地上。
这是一块荒无人烟的沼泽地,远离村庄,平时难得见到一个人影。生产队利用那块沼泽地,在那儿建了一个养猪场。
小男孩家很穷,生产队就把养猪场的事,交给了他家。
本来这群猪,是他的二哥来赶的。可因为他的二哥,今天一大早,就被父亲叫回家,帮忙去粮站卖粮了。
二哥说,镇上很热闹,这次到镇上粮站去卖粮,开学时,小男孩读书就有学费了。
二哥还告诉他,镇上还有好吃的大麦饼,只要他放好这群猪,回来他就买大麦饼给他吃。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二哥就起床嘱咐他,千万别把猪放丢了。
二哥走了,小男孩在想象着,二哥一大早回家后,怎样帮父亲把那一袋袋沉重的麦子扛上板车。两人又怎样用力,汗流浃背,把板车拉到粮站。他甚至想,二哥正在一家熟食店前,在买一只又香又大的大麦饼……恍惚间,他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似乎鼻尖已闻到了大麦饼的香味。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了猪崽打架的声音。小男孩从恍惚中醒来,发现原来是两只猪崽,因为在拱一块荸荠地,而互相争斗。望着这两只因为争食,而打架的猪,他并不气恼。因为二哥告诉过他,这群猪养好了,养肥了,到了年底,生产队就会给他家多分粮食,全家就不会再忍饥挨饿,他也就不用再像他二哥,因为没有学费而辍学回家来放猪。
入夏的河滩,除了有猪的吼声,露天鸟的尖叫,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没人讲话,小男孩觉得很孤独。幸亏还有一群猪崽和他作伴。
日头已经偏西,小男孩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叫。见一群猪崽在滩边休息,他转回那间低矮潮湿的土屋,揭开锅盖,锅里还有一碗泛着白沫的剩粥。
吃完剩粥,虽说天还大亮,但小男孩已开始不停地朝二哥离去的方向张望。他在等他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西边的天空,像一幅画,放出了绚丽的晚霞,美丽极了。可小男孩根本无心欣赏,他在焦急地等待着二哥的回来。
如果到了夜晚,二哥还不回来,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沼泽地,他会不会害怕?他记得,因为不肯入睡,父亲就曾经给他讲过鬼的故事。
他越想越怕,越怕就盼望在晚霞中,希望能有一个人影出现。
隐隐约约,远处的草埂上,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挑着一个担子,朝这边走来。
从家里到这片沼泽地,有两三公里路。他知道,才13岁的二哥,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挑着担子赶路。
挑担子的人,越来越近,是个男人,根本不是二哥,小男孩很失望。
天渐渐黑了下来。小男孩停止了在路口张望,赶紧转身把那群猪崽,从草地上赶回猪圈。
有两三只猪崽,总是调皮捣蛋,闯来闯去,不肯进圈。小男孩想到,只要有一头猪崽不肯进圈,哪怕丢了一头,年底生产队分粮食就会减半,全家定然会饿肚皮。
小男孩很着急,他一边挥舞着鞭子,一边失声痛哭。他很无助,也很害怕。
也许他的哭声,感动了猪崽。等小男孩把最后一头猪崽,赶进猪圈,关上圈门,天上已经生出了一轮明月。
明月照在温柔的河水上、浅滩上,也照在时时散发出阵阵臭味的猪舍上。
小男孩害怕极了,他蜷缩在那间土屋窝棚里,他脚都没洗,不知何时,他已睡着了。那夜,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二哥,连夜赶了回来。二哥从背包里,把那个又大又香的大麦饼拿了出来,递进他的手心,大麦饼热乎乎的,他不容分说,一口咬了上去,大麦饼又脆又甜,他开心极了。
正当他在梦中,吃着又香又甜的大麦饼时,小男孩突然被人摇醒了。他眼睛一睁,发现原来是二哥。二哥告诉他,猪圈里的猪崽,他数过了,一头不少。小男孩闪着泪光问:“大麦饼呢?”
二哥答非所问,告诉他,因为卖粮人多,需要排队,所以回来晚了。
“大麦饼呢?”小男孩又问。
“我们卖粮卖到半夜,那个过秤的人饿了,见我兜里有一块大麦饼,父亲怕他嫌我们麦子湿气大,要重新晒,就把那大麦饼给他吃了。”二哥小声嗫嚅着。
那一刻,小男孩的眼泪,哗的一下涌了出来。二哥赶紧抱起他,不停为他擦拭眼泪,连声说,下一次去卖粮,一定为他买一只大麦饼。
这是分田到户前的事了。如今,父亲早已去世,那个小男孩,和他的二哥,早已结婚生子。那段日子,因为二哥在那片沼泽地放猪,家里人才没有挨饿,小男孩才没有像他二哥那样,早早辍学。后来,小男孩考上了大学,并在城里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一个幸福的家。而他的二哥,则永远留在了那个养猪的沼泽地。在那里,他一年又一年,在放养着那群猪崽。
光阴如梭,弹指一挥间,此事虽然已过去了很多年,但那天临时替代二哥放猪,并等二哥回来的小男孩,如今,他常常想起想吃大麦饼的往事。他常常想,当年,二哥如果不去生产队放猪,也许他和他二哥一样,早早辍学回家,也许他就是那个放一辈子猪的人。
那个当年在养猪场,焦急等待二哥回来的小男孩,那个直到现在,还常常想起等着吃大麦饼的人,就是流着眼泪正在写这篇文章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