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有枫叶红遍、秋菊盛开、丹桂香飘……那么多悦目的美景,我还是执拗地认为,欣赏秋天最好的方式不是看,而是听。或许,凝神聆听更能入脑入心,生出对秋天别样的愉悦和领悟。
秋天像我,喜欢安静,所以才被人们雅称为“静秋”。可是,秋天的静不是死寂,不是停滞,更不是面对肃杀与凋零的哀默。而是静谧、静雅,静中有动,如静水流深,像一位镇定自若的哲人。
也许只有在静中,我们才能慢慢打开秋天灵动的秘籍,倾听一场内敛而丰盈的秋之心曲。前提是,你必须有一颗像秋天那样洗尽铅华的心。
听一席秋,听万物的呼吸与心跳,何尝不是听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声音……
当南飞雁的第一声鸣叫刺破黄昏,仿佛也刺破了秋天的血管,殷红的落日燃烧着地平线滚滚而来,成熟华美,使人心潮澎湃。此时,你忍不住要大声诵读海子的诗章,让闲云、孤鹜、鸿雁带去对远方亲人的牵挂和问候。
当秋天的第一枚落叶轻拍你的肩膀,仿佛一小片秋天落在心上。莫名的忧愁似乎一颤:是秋,怎么少得了感叹呢!可你刚一张口,就被镰刀的收割声、果子的坠落声、豆荚的炸裂声……封缄。这些秋天的收获啊,在我看来就是秋天最成熟、最结实、最诗意的叶子,向大地献礼,赠人们香甜。
听见了吗,我的母亲笑得多么开心爽朗,她正在驱赶来晒场上偷食的鸡鸭,引发那“咯咯”“嘎嘎”的惊叫声,交响了一曲粗犷的农家乐。
当秋天的第一场雨轻打芭蕉,仿佛吴侬软语漾在你的心田。这时候,捧一杯清茶,坐在轩窗前,听淅淅沥沥的秋雨声,如丝丝琴弦,在天地间奏起低缓轻柔的乐曲,似在浅唱低吟,那份慢煮岁月的宁静与雅致,多么令人回味悠长。
“雨打芭蕉闲听雨,道是有愁又无愁。”雨打芭蕉本身是没有愁绪的,如果你要强加于它,它能有什么办法?人生苦短,为什么要愁呢!“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谁的人生没有风吹,谁的人生不经雨打?向东坡先生学学吧,一生颠沛流离,却只言温暖不言殇,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一切顺其自然。即便生命的秋天已然来临,也应以“留得枯荷听雨声”的姿态,从容面对——就连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也喜欢李义山这句诗呢!
当草虫奏响秋的第一声小夜曲,你会感到秋夜是多么宁静与惬意,不愠不躁,温文尔雅,适合写诗作画,适合恋念怀思。此时,蟋蟀们在夜色的缝隙里,抱着各自的乐器,精神抖擞地弹奏着,歌唱着,虽然是要博得异性的青睐,却让我们深感属于生命的那种灵性与情韵。
虫子们在窗外,独自或成群结队地抒情。而我,就坐在灯下听着。这样的场景,应该是秋夜独有的意境。“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那个难忘的、有趣的童年梦,一下就闪现在我的脑际。此刻,我多么想回到小时候,回到那处断垣下,提着手电筒,和小伙伴儿们一起抓蛐蛐儿……可是在这个秋夜,却只剩追忆和怀念。
雪小禅说:“秋天是蔡琴的歌声,是沈周的山水,是那人书俱老的书法,是阿炳的二胡声声,是光滑丝绸上的水迹,是裂帛上的暗莲花,是唐诗中那最动人的一句:唯见江心秋月白。”我说:秋红无言,却始终诉说着一季最浓的私语;秋色无声,却最能感知生命轮回的希冀。
我们听到的这些,不过是秋的话外音。只要我们用心聆听,定能听到那些深藏于大地母亲子宫里的暗语,还有那微微颤动的胎音。
秋天是向内生长的。它必将蓄势以待,破茧成蝶,化为春天层层叠叠的嫣红与翠绿,再筑人间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