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逆转到童年,看父亲贴春联。我说:“往左,往右……”春联终于贴齐了,父亲满意地左看右看。我也仔细地去看……风,那么大,在我家门口一阵一阵地呼啸而过。
贴好对联,准备杀鸡。我家大年三十要杀两只鸡。父亲在后门的磨刀石上霍霍地磨刀,母亲把两只缚了翅膀的芦花老母鸡放在地上,它们拼命地挣扎。父亲气定神闲地用手指试了试刀刃。母鸡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已经看到了父亲双眼散发的杀意,颤抖却无奈。
通常,一只鸡用于我们晚上喝鸡汤,一只鸡用于招待春节期间来家拜年的人。客人被请上方桌落座,煞有介事地喝一口两口鸡汤,吃了里面的鸡蛋或者米粑,然后搁下碗筷,剩下的又被母亲倒回鼎罐。
大年三十全家人都要洗澡。我洗完澡,开心地从母亲那里拿了新衣服放在枕头边,衣服荷包里放了姑父们给的一两元压岁钱。新换洗的被子有着阳光的味道,除夕夜的梦温暖香甜。第二天,穿上新衣,在村口的墙根下晒着新年的太阳,聊天,吃蚕豆、苕角子、米泡,等那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货郎的摇鼓终于响起来,他的身影出现在塘边。货郎慢悠悠地走过长长的塘岸,来到村口的晒场地上才停下来。我们都围上去,看见方方正正透明的玻璃盒里面,一格一格地装满了小玩意。我喜欢头饰,那种红红的方纱巾扎成一朵大红花戴在头上,让我感觉一下子成了娇俏的公主。男孩子喜欢那种黑塑料枪,还有甩炮、冲天炮什么的。货郎走后,孩子们开始丢甩炮,或者把冲天炮放到天空里,簌——嘭地响着,声音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那些龙腾狮跃的日子,在记忆里依然清晰。父亲年轻时是舞狮高手,他舞的黄色狮子睁着铜铃般的眼睛,身上有一种神圣的威严,或神气活现地在地上打滚,或轻巧地跃上大方桌的桌面。此时,锣鼓喧天,鞭炮在父亲的脚边炸响,非常热闹。那些年里,龙灯、狮子灯、花灯在我们乡村盛行,整个春节期间都有这样的民间艺术表演可看。我们村还有甩流星的、打板凳拳的、打醉拳的,常在村里的礼堂排练,大家都围着看。我总是怕那个甩流星的会把长绳两头的猩红火炭甩到人堆里来。
儿时的年味,现在想来,真是热闹而喜庆。
进城生活20多年以后,我几乎年年春节都在上班,中途休息才回娘家拜年顺带住几天,往往都是年初三、四以后了。
今年的大年三十在单位上班,旁边坐着河南的小伙子,正跟父母通电话,方言里充满思念和喜悦,那是他准备结婚后第一次带妻儿回家过年。他说:“我们河南的臊子面啊,那叫一个香!”说时咂巴着嘴,仿佛面前已经有了满满一碗。我想臊子面的浓香已经在他的梦里来过了吧!这种喜悦和期盼里,有一种情绪叫乡愁。
经过一个又一个的除夕灯火,总是怀念在家乡的年,那里有童趣,有血缘的纽带,也有古老文化的传承。
肖爱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