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朋友说,他老家乡下,那年福,是指除夕夜全家吃大餐前,必须要吃的咸肉,吃过了咸肉,才开始吃新年大餐。吃大餐前的咸肉,为年俗,那咸肉就叫“年福”,吃的块越大,预示来年的福气越好。吃“年福”前,先要洗手,祭拜先祖,乞求来年的福运吉祥,万事如意。吃时,全家人围着“年福”,由一家之主来切“年福”,全家人每人都得吃几大块。
我听了,想起一位佚名诗人写的《年福》词:“户妆新屋,年夜返乡人,满眼全家福。松花鱼,川西肉,醉卧东坡竹。”那“满眼全家福”,是乡情的松花鱼,也是馋嘴的川西肉,让人醉卧的东坡竹,是诗意的酣畅,更是心意的福满乾坤,自得其乐。是呀,新年福至,福寿安康,阖家幸福,万事如意,多好的新年幸福时光,岁月的天长地久。
在我老家农村的新年里,女儿要回娘家,也得去舅舅家,俗称“还年福”。回娘家那天,娘家拿出最好吃的,让携夫带着儿女回家的女儿,吃上一年中最丰盛的大餐。吃喝中间,老辈给小辈压岁钱,女儿要“辞年岁”,就是送长辈礼物。酒席上,姑爷之间要比拼喝酒,外甥要多敬娘舅。整个喝酒的过程,高醉为欢,开怀畅谈,让“还年福”的气氛,热烈高涨,笑声朗朗。
贴年红,是指春联、门神、横批、年画、福字等,为过年时张扬红色喜庆,表达人们对新生活的美好期盼。宋代吴自牧的《梦粱录》记载:“士庶家不论大小,俱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祭祀祖宗。”文中的“贴春牌”,是指写在红纸上的“福”字,那贴福字的风俗,宋代早已成俗。仔细想,此段话中所有习俗,皆为年俗,都有“纳福祈年”的心灵愿景,辞旧迎新的祈福渴望。
我再细想,吴自牧说到的“祭祀祖宗”,是要献上美酒的,以显虔诚。可是古人酿酒,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所以甲骨文中的“福”字,左边的示表示祭台,右边是一双手捧着一个酒樽,金樽为贵,酒愿鸿天。小篆中的福字,将右边的酒樽符号化,以“畐”作为声旁,变成形声字。楷书的笔画,更为平直,就成为今天的字体了。
在古人眼前,福为上天赐福,是最圆满的生活福运,比如五福临门,比如长寿富贵,比如美德善终等等。那福与祸相依,所以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说法,那福祸的辩证法,是心态的祈福,也是苍生福祉,为人间万象的生活常态。所以在春节期间,在全国各地举行各种庆贺活动中,纳福祈年,乃为主要内容,形式丰富,多彩多样。
那福字,也体现在年夜饭里,就是源于古代的年终祭祀,家人们在拜祭神灵与祖先后,团圆聚餐,阖家欢乐。年夜饭的席上,鸡寓意生活有计划,鱼寓意年年有余,蚝豉寓意好市,发菜寓意发财,腐竹寓意富足,莲藕寓意聪明,生菜寓意生财,腊肠寓意长久等等。多好呀,菜菜以求吉利,以示团圆美满,让那年尾的晚餐,成了最大的福愿,最好的祈愿,最丰盛的享受。
在春节,辞旧迎新,纳福祈年,喜迎新福满门,欢天喜地。那祈年的仪式,要厅堂清洁干净,陈列酒,那上祭的果品,有福橘、花生、荸荠、瓜子、枣等,贡上后便可祀礼。那福橘象征新年大吉,花生有子孙满门的福气,荸荠为福州方言的福字谐音,瓜子有衍生百子的兴盛期待,枣与早谐音,预示福贵早来。古时崇尚男性,祈年女性不必参与,近代礼仪更新,男左女右,分列两旁,祈年先男性而后女性,衣饰一律严整端庄,免冠正容,忌穿拖鞋、破旧鞋等,妇女发上戴着四季花,未出嫁的女子发结夹红花,显示满堂福气,增添祈年气氛。
新旧交替,不染纤尘,家净人安,福气自来。那福字,是年福,有着众多的中国年俗标志,比如鲜艳的中国结,开心的年宵花福桶,迎春接福的各种年画,还有祝福的吉利话,让人们心怀一颗洁净纤尘的心,接春迎福,期待十里花红,春到人间。是呀,人们在春节早晨的开门炮仗声中,喜迎生活的满堂红,人间的天下春,生命的富贵福祉,万泰气象。
鲍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