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又到除夕,思绪万千。小时候,最翘首以盼的莫过于除夕。
为了过一个充实快乐的春节,我家从腊月二十五日开始就格外热闹,全家除了父亲以外,都在忙着置办年货:打豆腐、炸丸子、包饺子、做芋头丸。其实,父亲也没闲着,他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闲来无事时就喜欢吟诗作对。一到过年,全村的春联都归他承包了。父亲写春联时,我们争抢着去帮忙,每写完一个字,就帮着往上拉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地上。一副春联写完,待墨汁晾干,小心折叠好,等待主人来取。父亲写春联分文不取,纯属帮忙。
除夕,家人把春联贴好,就开始准备年夜饭。爷爷爱吃猪脚和肥肉,因此,一大早他第一个起来,拎着一只最肥的猪脚放在砧板上,抡起斧头,三下五除二,剁成一块一块的,再烧起大火,把猪脚和黄豆放进大铁锅炖煮。不一会儿,香气四溢。奶奶和母亲准备其他的菜,或焖或炒或煎,花样繁多。至于我们小孩,像穿梭子似的,不断地去厨房瞅瞅,趁大人不注意,伸手偷一块红烧肉或一个肉丸子,往嘴里一塞,飞奔而去。奶奶见了,只是慈祥地笑笑,从不责骂我们。
吃年夜饭时,爷爷拿出一大卷鞭炮,点着火,噼里啪啦地响起来,这叫接年,代表着正式过年了。大人们相继端出热气腾腾的菜肴,小孩负责摆放桌椅碗筷。爷爷奶奶坐正中,父亲母亲坐两边,最后才是四个小孩落座。我家家教严,规矩多,大人不动筷,小孩是不能随便去夹菜的。爷爷是一家之主,首先端杯开场,说一番祝福话,然后可以开吃了。
酒过三巡,爷爷面色红润。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压岁钱,挨个分发。我清楚地记得,我们的压岁钱是从两角钱开始递增的,五角、一元、两元、五元,涨到二十元的时候,我结婚了,失去了拿压岁钱的资格。虽然我现在也做了母亲,也给我的孩子分发压岁钱,但小时候得到压岁钱的幸福感已深刻心里,回味无穷。
爷爷除了给压岁钱,还分发鞭炮给我们玩。他把一大挂鞭炮剪成几小块,每人一份。我们舍不得一下子放完,就把小鞭炮一个个地解下来,或插在土里,或插在水泥地的缝隙里,再用一根长长的苎麻点着火,还没来得及迅速跑开,啪的一声,小鞭炮炸响了,既喜欢又紧张。
母亲洗好碗筷,就给我们分发新衣服,我和妹妹都是簇新的花棉袄,里面的棉花都是自家种的。我抱着新棉袄,把脸深深地埋进去,贪婪地闻着花棉布特有的香味,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我把压岁钱放进新衣口袋,再把衣服折叠得端端正正,放在枕头底下,想象着穿上新衣服后的样子,便迫不及待地盼着天快点亮。
鞭炮放完了,爷爷在堂屋的火塘烧旺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守岁,听父亲讲年的来历、新年的规矩。正听得津津有味,冷不防嘴巴被什么东西用力擦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扭头一看,原来是母亲拿着个小谷草团挨个擦嘴呢!这是我们当地的风俗,叫“揩嘴”。只要除夕被揩过嘴,一年的不吉利都揩掉了,嘴巴干净了,新年自然就会说吉利的话了。
如今,人们丰衣足食,不再为生计发愁了。到了除夕,家人团圆的仪式更隆重。除夕,赋予了春节更多的喜庆元素。
李琼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