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未上楼顶的露台，前日中午将程师傅代腌的两片咸肉用温水洗净了拿到露台上去晒，发现这小小的一片天地，竟也藏着万千生机。
十几二十个大小花盆种满了大蒜和芫荽，那片绿意看起来十分恣意。三两棵大蒜仿佛一只八爪鱼，分蘖的蒜叶犹如八爪鱼的爪子，向着八方随意伸张。好在地盘不大，也就一个花盆，说是呵护，说是霸占都行。若是蔷薇，便要蔓延悬挂到楼下在风中招摇，我是不喜的。它们只是时蔬，菜盘子里绿翡翠，舌尖上的美味。生死一瞬，到哪都青春逼人，这又让我无比佩服。
墙脚两盆兰草，有些被冷落了。一盆剑兰是上一个冬天我在菜市场买回来的，记得当时细叶如长发，凌乱不堪（也不知为什么就买了回来）。栽在楼顶，寒风中纷飞，于是三剪两剪，让它一时清爽，养活在先。如今活是活了，但叶色青黄，盆子里杂草如许。另一盆是秋天从客厅搬上去的，这一盆在温室里养了五六年，花开甚少。其间竟有两年未开一朵。平时忙碌不堪，不是忘了给它浇水，就是忘了给它施肥，索性搬到楼顶接受阳光雨露自然滋润。时间稍长，也就淡忘了它。前日中午看见它的那一刻，叶根部已经干得发白，特别是发现一朵含苞待放淡绿色的小兰花一副可怜的样子，没有惊喜，忽然把它和早上读木心的一篇文章的一个细节联系起来。“那个瘦臂的外公把一颗浑圆黄亮的水果糖倏然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把包糖的彩纸放在腿上抚平，再以拇指和食指夹起，在女孩的眼前晃来晃去，女孩像捉蝴蝶似的好容易到了手，凑近鼻孔，闻了又闻。”这是生活中的小事，但没有逃过作家的眼睛。一个印象，一点感想，一点灵感，在作家的心里，是不可忽视的。我给这盆干涸的兰草慢慢浇水，一直看到盆底周围慢慢渗出水来。那朵小兰花沾着水珠，仿佛那个捉糖纸的小女孩。但我却不知道下一次浇水会在什么时候。
墙脚的红梅已经长出许多豌豆般大小的花蕾。在它的身旁，竟然还有一株绿梅，妻子何时买来的，她并未告诉我。红绿相映，素艳可喜。
梅花开，新年到。一年过去一年来。时间的长河滚滚向前。我倒平静地对待身边的人事和自己的喜怒哀乐。就拿这冬天而言，我不觉得冷，亦不觉得季节交替的急。时间总要向前，人生总有起伏，不必太在意人生的得与失。“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陶潜的诗，随时可读，但不可在消极时读，它不是避风港。人生可以退让，但不必逃避现实；一点一滴的现实，你都要诚实对待，自欺不得。小到个人，大到国家、民族和世界，概莫能外。
梅花点点，朵朵生机。有生机便能看见希望，便能望见未来日子的美。花苞渐渐展开，春节就近了。
花开枝头香在心
午后阳光甚好，忽然就想去城郊看看一户人家的梅花，但不知花开否？只晓得这户人家的梅花开得有点迟，大红色，花朵不密，清冷，有国画的味道。一些地方的梅花往往往年画里开，密密麻麻，喜庆是喜庆，但觉得风骨精神不够，入不了吾心。没办法，审美这件事，是很自私的，就像除了山里兰花之外其他兰花我都不爱一样。
决定还是去看看，未至这户人家，半路上居然看到路边一户人家院墙上数枝梅花傲然绽放，梅花点点，疏影横斜。这不正是我想看的吗？遗憾的是背景建筑物太乱，没有一个好的角度和位置拍摄，索性就站在院墙外抬头痴痴地看着。感觉自己一时成了老树画中人。老树的诗书画我是喜欢的。你看：“你不静下来听一听/春风就会过去了/再不去郊野看一看/那些花儿就落了”“有时看看自然，感觉无处不好。有时想想人世，平添许多烦恼。”“忙时像个孙子，闲了也挺无聊。身心没个放处，看水流过小桥。”读读这些诗，一时心里就舒坦多了。我觉得老树的诗，最抚我们这些单位人的心。焦虑苦闷时读读，心有千愁也放下了。
风吹过，花瓣落，梅香淡淡。本想折一枝红梅回来插花瓶，心有所得，也就罢了。转身去了那户人家。院墙外，一树蜡梅将开过，一树红梅尚未醒来。也好，留下念想，下次再来。
午后阳光甚好的那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连日雨雪让我猜想那户人家的梅花至今依然未开。而此刻，我家楼下的桂花却从去年秋天一直开到今春。那一日大雪，雪花盖了枝头，十多簇金黄的桂花从白雪里探出头来，美得让人心醉。真想捧一捧白雪闻闻，闻闻那不曾闻过的雪里桂花香。几年前写过一篇《暗香》的散文，也是因为这株桂花。那暗香至今萦绕心间。窃以为，世间植物芬芳，桂、兰至上，其他次之。
香雪堆梅是一种意境，在唐诗宋词里读过，在画册里看过，隐隐就闻到了一缕梅香。楼顶露台植有一株红梅，但究竟是小家碧玉，撑不起“香雪堆梅”的意象。难得两日前周老师在朋友圈发了一组“香雪堆梅”的图片，我看到即刻电询于她，求赐原图。随后，周老师就给我发来了一组美图。香雪堆梅，玉骨冰肌，凌寒飘香，“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脑海里的古诗，随即就跳了出来。梅花之美，在其色、香、韵、姿，在这万花凋敝时节，迎雪吐艳，清枝疏影，梅花之美，更在其精神和品格。
昨日午后读中国花鸟画大师王雪涛画集，内有梅花图数页，清枝疏影，数点梅花姿态万方，八哥、喜鹊或枝头栖息，或展翅飞翔，满纸生机和清气拂面而来。
春天已经来了，出门看看花吧。
凌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