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歙县金川乡,那里的纱面是我的最爱。
在老家,我的快乐童年似乎总是和纱面搅在一起。记得每到冬天晴朗的日子里,奶奶和妈妈及邻居就会一起结伴做纱面。头天晚上,将面粉、冷水、细盐先按照一定的比例配好,再和面粉。凌晨3点多就起来忙碌,耐心等候和仔细观察面粉的自然发酵情况,这叫候面。天一放亮,就开始把面团从木桶里搬出来,这叫醒面。接着就把面团摆放在木制的长台上,然后加蘸菜籽油,油刷在面团上反复揉搓,再用双手把面团摔打成面绳,这叫打面。紧接着把面绳盘在一个大木盆里,让面自然躺开休息约一个多时辰,这叫躺面。再把面绳拴到用箬叶竹梗特制的面筷上,悬挂在稻屋里的架子上,面绳自然下垂晾着,这叫挂面。候、醒、打、躺、挂,有条不紊,不疾不徐,井然有序。吃到纱面可是不简单的,要经过多道工序,每一根纤细的纱面都饱含了奶奶和妈妈的辛勤和慈爱。
关键还在于出面!这是个技术活,把面绳从稻屋里用双手端出来仔细端详一番,众人观察商量后一锤定音。此刻若是有人“唱反调”,那就得把面条再放回稻屋里继续焐面。终于等到面条可以出屋,就会把面筷插在面架上,让面绳接受太阳光的照射,面条吸收了阳光的热量,迅速下坠,逐渐美丽成型,一排排一串串的面条像丝绸纱帐一样在阳光中舒展身姿,这就是我老家的纱面!
接下来的工序还有分面:把粘合在一起的面条用筷子轻轻地分开。抻面,把下坠较慢的通过双手的外力往下拉伸。补面,把被风吹断的面条连接起来。收面,待面条上下都匀称拉伸风干了,再把面条卷收成捆存放到竹簸里。分、抻、补、收韵律天成,自然顺畅,家乡特产,独特工艺,代代传承,乡愁浓浓。
纱面在老家是美味佳肴,也是祭祀供品。每年除夕晚上,辞旧迎新接天地用的供品首选就是纱面,外面用红纸包起来,上面再搁几片红豆叶和柏枝片。大年初一早上通常也会煮纱面,寓意吃长寿面。亲戚朋友家里有祝寿的,一般会拿些纱面作为贺礼。纱面也是平时走亲访友的馈赠佳品。
正月家里来客人,也用纱面招待的。先把盖面菜炒好:腊肉,黄花菜干,煎豆腐,冬笋,大蒜叶等。再烧锅,待水烧开后,妈妈会根据来客的人数决定下纱面的数量。她先把“鲁大”碗排放在锅台上,在碗里搁点酱油,葱花,猪油渣,舀适量汤汁,再把锅里的青菜和米粿一起夹到汤里,接着捞纱面,旋即铺上盖面菜。妈妈铺盖面菜几乎是在做一朵美丽的花!几片肉或几片煎豆腐怎么摆放?她都要用筷子反复调配。然后再让我和弟弟妹妹一起端到客厅去给客人吃。中间还会给客人再端一碗纱面,让客人按需添加。爸爸总会劝客人:自家做的纱面,多吃一些哈!根根细纱面,无限待客情。
小时候,我和弟弟妹妹去外婆家,她也常做纱面给我们吃,她会在碗底埋着鸡蛋或油粿,给我们的盖面菜里多夹几块大肉。她把纱面端到桌上后,总会笑着叫我们“别野啦!快来把这碗汤喝掉。”她对我们的爱总是这样润物细无声地融进我们的肚里。最厚道实在的可能要算搁船尖下的鸭子塘村了,记得有一年正月里和叔叔、堂哥等一起去给姑夫贺寿,中餐那“鲁大”碗纱面底下埋藏着大块的肉,姑姑把山里人的厚道朴实表露无遗。
老家的纱面不仅是美味,尤其是纱面的制作过程中蕴含了老家人齐心协力和任劳任怨的优良传承。
潘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