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左家塘住了七年,每每往南出行到王家冲时,道路就来个九十度的拐弯。曙光路在此中断,心被堵得不爽。
三年前,曙光路跨过了京广铁路。一直想正儿八经去散散步,周末终于成行。披着暖和的太阳,沿着曙光路,从王家冲往南走。过了南二环,我来到金鹰体育公园。众多小朋友在搞足球体能训练。羡慕城里的孩子,家长个个不凡。有个爸爸直接上阵指导。一脚示范过去,用力过猛,把自己掀翻了,小朋友们笑得合不拢嘴。一个黑人教练,很严格,正厉声呵斥那两个相互扮鬼脸的小男孩。
出了公园继续朝南走,对面高高麻石上镌刻着“雅塘文化公园”,行书中带魏碑味,大气。公园劈山而建,尚未完全建好。我来到公园入口,感受到“文化”之雅,名不虚传。我站的地方乃“石马铺”,为古代长沙到醴陵驿道的第一“铺”驿站。
入口处有红色浮雕,刻有顶戴清朝官帽的官员和手握长矛、大刀的太平军勇士。图脚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喻示此地曾经的战斗异常激烈。原来,咸丰二年秋,洪秀全、杨秀清占据郴州后,命西王萧朝贵绕开衡州突袭长沙。萧朝贵领千多精兵,对石马铺发起猛烈攻击。驻守石马铺的官军是调防路过的陕西兵,不了解太平军实力和战术,没做任何防御准备。他们营房还没有建完,太平军已到,伤亡惨重,四下逃跑,陕安镇总兵被乱军击毙。太平军占领石马铺后,继续推进,占领妙高峰,萧朝贵身先士卒,牺牲于妙高峰下。浮雕颜色、人物形象和表情,极像了天心阁下的群雕。不曾知晓的兵荒马乱留在石马铺土地上,我感受到了历史的穿梭与厚重。
拾级而上,身上有阳光。阳光是冬天最稀缺的宝贝,我照单全收。微风吹落片片枯萎的樟树叶,稍显沉寂的公园充满了动感。公园中有几座古墓。“诗人杨坦园墓”建工考究,为花岗岩结构,古朴庄重。诗人著述颇丰,与当时名流郭嵩焘、王先谦、王闿运及曾国荃、李元度等人交往密切。
我认真查看资料的时候,一着装讲究的中年男子上来和我搭讪。他当我为知音,我认真倾听着。他住桔园,跨过铁路桥就到了公园。他1985年大学毕业来的长沙,其时主城区只有一床“被印心”大,南门口一带才是正宗长沙城。还说,大学时他是个发烧友,弹琵琶、写诗歌,一到周末就约上几个同学买点爆米花到哪个山头上搞他的文艺去了。
他还叫来了一个朋友,我们一起爬上山顶。山顶上有人遛鸟。鸟笼挂树上,人在打太极,遛鸟健身两不误。我立在最高点,远眺。雅塘片区树木葱郁、清幽雅致,算得上城中氧吧,舒爽养眼。还有不远处银杏渐染金黄,街头巷尾的烟火味,与袅袅凉风不期而遇。岁月带走了腥风血雨,时代却孕育出秀丽风光。
朝阳的山坡上支起了两三顶天幕(帐篷),繁华闹市里点缀着诗和远方。两三对夫妇、四五个小孩,正寻找着闹市中的祥和、安宁。三三两两推着婴儿车,行走于公园里的爹爹娭毑们,暖阳下,眯缝着眼睛,煦日洒遍全身,漫无边际聊天说笑。
其实,这地方我很熟悉。三十年前,我来省城上大学时,长沙铁道学院对面墙壁上写着“雨花亭乡政府”,背后便是石马铺、雅塘村。雅塘村由那条石马路进出,空间封闭。凌乱破旧的低矮小房,臭气熏天的乌黑臭水沟,垃圾纵横的狭窄小道,脏水长期从石马路上横过,以致路面凹凸不平……民房建在山坡上,有点像盘踞于深山野林中的寨子。
我曾多次鼓足勇气,从韶山路入口往东走,想走到尽头。路上野狗野猫,时不时停下脚步望着我。恐怖的对望,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尤其见过大世面的野狗,对望后竟朝我走过来,心中毛骨悚然。强装镇定后,剩余的勇气消失殆尽,我多次半途而废。多年来雅塘村变化不大。开车经过南二环的人,大多只看到了那些招牌精美的饭店、汽修店……很少有人想到,其后是狭长而人口密集的城中村,大量村民、租客拥挤在这里繁衍生息。
近年,拉通雅塘冲路,雅塘片区大刀阔斧进行城中村改造。每天上下班,我步行于雨花亭和井湾子之间,看着中心医院后面一栋栋楼宇逐渐长高,直至万家灯火(第二期尚在建设中)。昔日城中村变成了美丽、高雅的社区。高楼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绿色装点,香樟树摇摆着嫩绿的枝条,风中嗖嗖响,别有一番诗情画意。曙光路贯通南北后,与新建路、车站路、南二环、雅塘冲路、香樟路等道路形成路网。城市道路拉通了,还建了社区公园,市民们生活得惬意、幸福。
城市成为时代的舞台,我们尽情表演。演着演着,打开新地图,物是人非,找不到原来的街巷了。仿佛条条街巷都蜕变成曙光大道,曙光在前,通向美好。
蛙之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