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雨天休工,去大山深处的老胡家做客。
山路崎岖,如一条盲目爬动的蟒蛇。差点与迎面而至的山壁撞了个满怀,以为山路就此打住,往左或右一拐,它却又在脚前拱了出来。
左冲右突近山顶,几人已是气喘吁吁。过一处回头弯,山崖下一栋二层楼房闪进眼帘。大黄狗吠声中,年过七旬的夫妇二人用友善的笑容把我们迎进了屋。土生土长的两老说不清祖宗几代起就住在了这里,只知道从懂事起就生活在这山冲,最远只到过山外的镇上。进门就是客。老头把脸笑成一朵山菊花;老太爆满青筋的双手忙着拿来干毛巾,微笑着挪凳泡茶。
我问两老想没想过走出大山到外面生活。老头朗声笑道:一滴露水养一蔸草,山里山外,哪里都养人,都有生活的道。老太告诉我,老头现在仍到山上砍竹子,编织箢箕等一些竹制品去山外集市上卖。他们的笑容和双手使我想起了刚才在路边的一棵树。那是山崖上一棵高大的松树,我仰起的脸与颈脖几乎成九十度才看到树尖。本应深埋泥土的树蔸有三分之一暴露在外,从开挖山道的切面,我看到它大大小小的根须执着而坚韧地穿透岩土,扎进深处。
雨小了,告别两位老人继续沿山道行走。老胡夫妇合撑一把雨伞在前面领路。老胡不老,也就四十不到,是我们在工地上新认识的工友。他家在山外,现在要去的家其实是他爱人丁女士家。丁女士的先夫几年前患绝症撒手西去,留给她三个小孩和年逾古稀的老母。未曾婚娶的老胡,从山外来到山里落户,和丁女士一起共同撑起了这个家。
山上是遍岭的楠竹。风一吹,竹子向这边一斜,再一口风吹去,便向那边一倒,唰唰响个不停。然而,风再大再猛,满山的竹子不管大小粗细也只是那么一斜又站直了,任何一阵风都不曾把竹子刮折或刮倒。细一看,那本是单个的根根竹子在风雨中相互支撑着、依附着,这边风一来,那边竹子就努力撑附着,而那边风一吹,这边刚刚站稳的竹子又马上挺着身子迎了上去。
快到老胡家,雨点已稀疏似无,耳边传来一阵咩咩的叫声。一个壮实的中年村妇赶着一群毛色黑得发亮的羊儿上山。几个男人朝山坡上走去,腰别镰刀和斧头。我不知道他们是去伐木还是砍竹。丁女士说,山里的女人汉子们,只要双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手里有了斧头,耳边有牛羊的叫声,就心生踏实和满足。
雨点仍不时地敲打在山路上,轻轻地,柔柔地,虽已冬天,却似春雨。
汪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