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是风的使者,风铃声是风在歌唱。那些年少的岁月,风铃陪伴我度过快乐美好的时光,叮当叮当的风铃声在我耳边萦绕,挥之不去,不露痕迹直接潜藏在我的心底,成了扎根心里的思乡曲。无论我在千里之外,还是游走于万里之遥,常常勾起我对故乡的无限眷恋,只偶然触碰就让乡愁一发不可收拾。
曾经的往事在记忆中沉淀,依然留下清晰的痕迹。武威钟鼓楼内悬挂着一口造型雄伟的唐钟,我曾听到过钟声响起,凉州城的上空久久萦绕余音袅袅。钟楼外二层翘起的四角檐上挂着风铃。爷爷的老院子在钟鼓楼东边,我在院子里就能听到轻柔温暖的风铃声。在风和日丽的春天,微风吹过发出叮当叮当有节拍的曼妙声音,似慢四步的舞曲徘徊缠绵。到了秋天遇上雷雨天气,风铃被狂风吹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显得散乱急促没有章法。
回望故乡总有千丝万缕的思绪涌上心头。曾经蹒跚的自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童年在清脆的风铃声中无忧无虑度过。早起阵阵微风吹过,我踩着风铃的叮当叮当声,走出院门过了钟鼓楼就到学校,开启一天的学习生活。难得的周末匆匆吃了晚饭,带着小板凳去向阳院,去听抗美援朝的英雄讲传奇故事。曾经的一个暑假去了乡下,我与同伴抱着老乡送的大西瓜,迷失在乡间小路。当时我想真的丢了,就让捡的人送我们到钟鼓楼能听到风铃声的爷爷家。
夏日晚风吹过,小巷院落里处处炊烟袅袅。钟鼓楼转角的那片空地,恰似一个天然小广场,每天小巷里的大人小孩上演着快乐的独幕剧。那口有辘轳的老井,尽显百年沧桑,总不忘显摆养育过十几代人的丰功伟绩。那两棵上百年的大槐树下,老头老太们吃过晚饭,带个小马扎摇着芭蕉扇围坐,互相寒暄问候,家长里短聊天,吹牛斗嘴,打趣说笑。
夜幕来临繁星闪烁,一轮圆月高挂树梢。偶然有飞机嗡嗡的声音,一束灯光划过天空。孩子们忘情的玩耍,抓迷藏跳皮筋玩老鹰抓小鸡,嬉笑声声,或远或近,热闹非凡。此时钟鼓楼的风铃声好似不经意的凑趣,不紧不慢窃窃浅笑,叮当、叮当轻慢的节拍,如舞台的背景音乐若隐若现。只等夜深人们渐渐散去,风铃声轻柔的叮当、叮当似催眠曲,让回家的人们枕着风铃声做个美梦。
长大后我去异乡工作生活,身不由己漂泊奔忙,在得与失中寻找平衡点,工作辛苦心酸交织着对家人的牵肠挂肚。我漂泊在他乡,寂寞时只有心中的风铃声相伴,不离不弃、始终如一。前年的假期我和家人去成都周边的休闲度假村,很大的园林空旷寂静,游人寥寥无几。我随意走到一处听风林隐,有长方形的平台四面围布,四角缀着风铃,听到了久违的叮当、叮当的风铃声,声声入耳,好似来自故乡的召唤。每一缕清风吹过,风铃声如同风的抚摸,风的期望,叮当叮当触碰到我脆弱的心房,那里积满了痛和泪,以及对生命的茫然和惆怅。此时此刻远游千里他乡,是偶遇是乡音亦是知音,风铃声给我以心灵慰藉,让我释然放下,从此不再徘徊彷徨。
默数指尖滑落的时光,在远游或客居他乡的岁月,总也绕不开对故乡山水的牵挂。想我自豪过多年的故土,厚重到我轻易不敢触摸,始终惭愧于自己浅薄无知。故乡曾经的极尽繁华,车子相交错,歌叹日纵横,凉州词传诵千年,从这里传唱四面八方。我抬头仰望祁连山顶的雪,将山和雪当作我生命的依靠和渊源。我常年在草原丛林中兜兜转转,在绿洲沙漠中寻寻觅觅,终将思乡情酝酿成一杯淡淡的乡愁。
斗转星移日月轮回。故乡如放风筝的那双手,无论我走了多久去了多远,她总会收起放飞的线,让游子的心想起生养过的地方。风铃声是召唤我回家的声音,每逢春节我带着大包小包从远方归来,回故乡心安理得陪父母过年,好奇的出租车司机问我是哪里人时,我羞愧于用普通话回答是外地的武威人。每遇到这种尴尬总是思绪万千,脑海里闪过贺知章的诗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诗人的乡音无改,而我呢?
沧海桑田历尽千帆。离开故乡的日子久了,再回故乡时老屋古树老井已夷为平地,钟鼓楼更加的苍凉和孤单。我醉心的风铃早已不在,风铃声只能永久的珍藏在心中。我等待这片规划已久的老城区旧貌换新颜,也等待钟鼓楼又响起叮当叮当的风铃声。
纪学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