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秋末的时候,200多个品种、 数十万盆菊花,一盆一盆地被移到了团城山公园,花仙驾到整座城市就沸腾了起来。团城山公园依山傍水,园林造型,经过半个月的精心布展,顷刻变成了一座鲜花怒放的菊园。公园的正门前,内湖中,环湖边,山坡上,假山里,都错落有致地摆上了花色各异的扎景。逸趣园里的书画院、牡丹亭有了名品菊花,书画展品立刻就活了起来。
菊花是那种非常有层次感的草本植物,从秋天一直要开到冬天,比梅花、樱花都要经老,即便老去了也不把花瓣撒得一地,仍保持着枯萎花型。在植物园,在小区或者院子里,只要你给它一块地或一盆土,到季节就发芽、长枝、开花,开得一簇一簇的,还要翘动着兰花指来一个亮相。我发现低矮的植物更亲近人,菊展中,小朋友们与盆栽花是一般高的,他们看花时总是噘着小嘴要去摘,妈妈马上会说不要摘花花啊,小手立马就缩了回来了。我好想上前摸摸她们的小脸,握握肉嘟嘟的小手,可我不敢伸手,怕手上有病毒。乖孩子,我爱你们,红色的小雏菊像极了你。八十多岁的老爷爷、老奶奶低头看花时一脸的慈祥,他们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衣着干净、整洁,或成双成对,或由儿女陪伴,我非常羡慕这些身体健康的老人,他们灵醒得像那大朵大朵的黄菊和白菊。受益最大的是那些爱闹的大妈们了,她们笑脸的皱纹如丝丝花瓣,着盛装地穿梭于扎景之中,着了魔似的天天来,没完没了地拍不够,弄得花们都不好意思了。沉心静气、紧锁眉头盯着花思考的是痴迷的摄影大叔了,每当拍到一张好片,他们暗中窃喜,随后左右一望,生怕与摄友雷同。那段时间,我坐在公交车上,看到有些人在做拍花的视频。
我是一个爱花之人,一般花到了我手上,它们的命就很难保了,所以干脆去花园欣赏园丁的极品,给花拍个照。我们山水黄石,是国家园林城市,是不缺花花草草的。春天,团城山公园环湖樱花带,有五公里长,那气势不输武大。但它的花期短,去拍樱花一定要抓紧时间,还要选个好天气,不赶紧一点,一场春雨就把它们给打落了。夏天,磁湖的荷花开得比西湖多得多。荷花,红花绿叶,亭亭玉立地开在水中,可以让你欣赏一个夏天。但这花不会便宜你,天气越热它开得越旺,骄阳似火,烈日当头,即便把荷叶当帽子顶在头上,也早把你热跑了。摄影爱好者如果没有长镜头,想拍到最美的那一朵,就必须湿身了。冬天和秋天,小城里腊梅暗香,丹桂飘香,带着鼻子独自去享受,比你挤我挤地去寻花要轻松得多。那为何一年一度的菊展,格外受黄石人青睐呢,不是因为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而是被疫情憋屈了的人们太需要有一个放飞心情的地方了。
我与家人一起是避开双休日去的。那天,秋高气爽,进公园大门,哇塞,头轰的一声仿佛都大了,近看远看不是花就是人。大景展示黄石形象,小景赋予文化内涵。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扎景设在一处背阳的小山边,诗情画意中,游人们很滑稽地把自己放在景中连拍,仿佛越拍越美,越能表现对诗句的理解。我有些叹息,这不叫赏花,也辜负了布展人的用意。
穿梭在人群与花海之间,有些拥挤,我的裤腿轻扯了一下,驻足蹲下细看,是一盆被游人端起来欣赏没有归到原位的黄色小菊花,这种黄色和紫色的小菊花最多,它们在花展扎景中,众星捧月般地给家族中的名品当陪衬。由此,我想到了磁湖对岸,白马山、柯尔山公园步道边,那朝阳的山坡上,还在孤零零开着的黄色野菊花,它的小花朵有点像长不大的向日葵,这也是我小时候最常见的鲜花。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只有家境好的女孩,才穿得起印染有菊花图案的花布棉袄罩衣。深秋里,我常看到有妇女在小路边,或山坡上采摘这种民间传说的药菊,如有路人问起,妇女便说晒干后给自家的小孩做枕头,有清热、明目功效。后来,物资丰富了,夏天,我会选择上等的杭胎菊当茶饮。眼睛干痒的时候,在白菊花中放点盐,冲泡开后用水蒸气熏眼睛,洗眼睛很是受用。非常好笑的是,养生风刚刚刮起那会儿,身体无恙的我,似懂非懂地把中成药杞菊地黄丸当保健品吃。也就是从那会儿开始,菊花谢了,提醒我花茶上市了。
深秋的黄石,天空是湛蓝湛蓝的,早上,公园里弥漫着淡淡的花草香,太阳红着脸翻过了西塞山,从磁湖上撒了过来,将花与我渡上了一层金边,在这个天然氧吧里,我们一起尽享大自然给予的光合作用。坐在软软的草地上,我对花说,你们大老远地从外省来到黄石,有这么多人从城市的街头巷尾赶来看它,好快活啊。这一波接一波爱热闹的人来看你、拍你,你们看见了吗,你很受我们江南人的待见。
菊展时间过半的时候,我本想等游人少些再去拍几张,公园闭园了。等再次开园,它们一起来的河南老乡,有三分之一被分配到了黄石其他几个城区设展了,主展场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到12月初,开了两季的菊花已经没了精神,为期一个多月的菊展落幕了,花中身强力壮的和出身高贵的又都一一返回了故乡,还有一部分把根留在了黄石。
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