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转凉，3岁的二妞受凉感冒了。经过一周左右打针吃药，逐渐有了好转，但还是咳嗽。医生建议，二妞的日常饮食要注意忌口。一提到忌口，我的眼角不由得湿润了，想起了外婆那碗热气腾腾的瓜咸粥。我小时候遇到感冒咳嗽，外婆总会给我煮瓜咸粥来忌口。我连续吃三两天外婆煮的瓜咸粥后，胃口恢复如初，咳嗽也越来越少了。
外婆生于1924年，名叫周女，外婆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地主周家做奴婢，故取名为周女。我发现外婆的脚后跟滑溜溜的，外婆解释说，在她还是婴儿时，外太婆经常上山打柴或是下田干活，一去就是大半天，外婆独自一人在家饿得蹬脚哇哇大哭，久而久之脚后跟就磨得光溜溜了。外婆的左手四根手指都是弯曲的，怎么都掰不直，外婆说这是在地主家做饭时切猪肉切得不够匀称，地主气愤地抓起菜刀往外婆的手背一敲，四根手指骨都被敲裂了，之后就残废弯曲了。童年的我经常依偎在外婆的怀里，摸着她的脚后跟，掰着她弯曲的手指，仰着头问：“外婆，疼吗？”外婆摸着我的后脑勺说：“痛啊！但这点痛外婆能熬，只是那时生活的苦难熬啊！还有你大舅公被老虎叼走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由于父母常年在外务工，我未满一周岁就被寄养在外婆家里，外婆在我的心里是无所不能的。每次我和村里的小伙伴闹矛盾，不管对错，外婆总是把我护在身后，说：“别怕，有外婆在呢！”那时，外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外婆把我带在身边，让我在田间地头阴凉的地方自个玩。趁着休息的间隙，外婆会带着我到旁边的山坡或是小树林找野果子吃。山稔子、覆盆子、油柑果、野山竹……都是童年里的美味。逢秋高气爽的季节，外婆会晾晒菜干，腌制瓜咸。我最喜欢吃外婆腌制的瓜咸。那是用自家种的白瓜腌制的，对半切开后撒上盐腌一夜，第二天便拿到太阳底下暴晒。外婆趁着中午休息时间，会将瓜咸翻晒几遍。晒上一天的瓜咸略带青色，用葱段简单爆炒一下就能下饭，清香可口。但是这时的瓜咸存放时间不长，外婆留下几片炒着吃，其余的还要继续晒几天，直至水分完全晒干后才放到瓦瓮里储存起来。
瓦瓮里的瓜咸几乎是那个年代农村人的主菜，或炒或蒸或酱油浸泡，无论用瓜咸做成什么菜我都爱吃，尤其是外婆用瓜咸熬的粥，咸淡刚好，不油不腻。如果是小孩感冒发烧需要忌口，瓜咸粥是不二的选择。记得有一次我患了重感冒之后，胃口一直不好，于是，外婆决定给我忌口。恰逢墟日，外婆把家里的农产品拿到墟场去卖，然后换回一点猪瘦肉。晚上，外婆用换回来的瘦肉熬瓜咸粥给感冒后的我喝，当喝完那碗冒着热气的美味瓜咸粥，我热出一身汗，外婆帮我换好衣服盖好被子，让我舒舒服服地去睡觉。第二天睡醒之后，我已是神清气爽，身体完全康复。
外婆腌制瓜咸的手艺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每逢腌制的时候，总会有年轻的媳妇来我们家讨教。这时，外婆会耐心地教她们如何选瓜，用盐的比例，翻晒的技巧以及存放的事项等等。从小，外婆就言传身教，教会我少吃多香的道理。
再后来我上学了，外婆腌制瓜咸时就会多腌上一篮子，用袋子装好，吩咐我带到学校给老师。外婆说：“莲妹，外婆一辈子没读过书，不识字，没出息。你在学校要跟老师好好读书，争取长大后也当老师，做个有文化的人！”
就在我师范毕业那年，外婆去世了，我还来不及用我的第一笔工资孝敬她，她就永远离开了我。如今，外婆离开整整20年了，每次想起她，我都泪流满面。我童年里的外婆，高大的身影依然是那么清晰，阳光下牵着我的小手为我摘野果子；夏夜里外婆摇着蒲扇为我赶蚊子；寒冬里外婆为我暖被窝……还有那碗外婆为我熬的美味瓜咸粥。
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婆弓着身子腌制瓜咸的情景历历在目。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教书，努力做好我自己，因为我觉得外婆一直在看着我。
“妈妈，这是什么粥呀？好香呀！”二妞仰着小脑瓜问我。
“这是妈妈小时候，你外太婆最喜欢给妈妈熬的瓜咸粥，可以清肠胃，还可以祛湿解毒呢。”我摸着女儿的脑袋，声音有点哽咽。
外婆的瓜咸粥，清淡可口，是爱的味道。
陈金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