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推门,下雪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是一年冬天。
站在院里,稠密的雪花犹如《天鹅湖》中登场的一群白天鹅,自由、舒畅、潇洒、浪漫、轻盈地舞动着曼妙的身姿,顷刻间,肩膀、头发上飘落厚厚一层,一年里的一切辛苦,皆随这场雪可以歇一歇了。墨香萦绕,与书为友,是我穷尽一生追寻的生活,天遂人愿,亦不可负了这场雪景良辰。
想来,今日定有风雅之士不惧寒冷,或踏雪寻梅,或去往河边江雪独钓。而我,却喜欢隔着窗扉,看飞雪飘舞,万物随之也慢慢静了下来。屋内炉火更加旺盛,日子是这般的静美。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诗人刘长卿说的是旧时柴门村落的风景,于我到底是真实可亲。幼年时光皆在山里度过,那里的一村一户、一雨一雪,皆有远意,朴素静好。生活在山里,睁开眼便见山峦绵延,闭上眼听到流水潺潺,宛如梦境,又似画境。儿时的雪,总感觉没有现如今的雪端秀柔情,但是却有着另一种写意风骨。
下雪天,时光悠长,大人们没有了素日里繁忙的农事,心情也变得轻灵如雪了。祖母最早起床,烧炕,生火做早饭,窑垴畔上的烟囱里炊烟袅袅升起。院里的雪,积了厚厚一层,我穿上花棉袄跑出院子,院外的柴垛、井台,皆在飞舞的大雪中换了新颜。
雪夜的村庄更加寂静,唯有几声犬吠,以及晚归的拦羊人甩出的那一声鞭响,听着在近处,忽而又远去。祖母在油灯下穿针引线,我在祖父的故事里渐渐入眠……
日子真的不经过,转眼人到中年。人生的角色越来越多,深感责任更重了。半生风雨路,我既是孙女,又是女儿、儿媳、妻子、妈妈,这么多角色里唯有孙女最好当,也是最不合格的。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想再回到那个昏暗的窑洞,依偎在祖父祖母的怀里坐于窗前,静静看雪,从清晨到日落,直到世界彻底安静。
夜色深沉,独自坐于桌前,打开电脑。一个人的桌子,一个人的风景,别致而安逸,寂寥亦宁和。窗外的雪,以缓慢的姿态停歇,而我却醉于文字中,不肯醒转。而后,我竟然梦回到大唐,入了柳宗元《江雪》之诗境。“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只不过那位老翁他不是唐人,也不是隐者,而是我那逝世多年的祖父。孤舟之上披蓑戴笠,正在独钓着一江寒雪。
高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