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似流水一般匆匆而过，如果不是收到那份来自小村的礼物和问候，我定然不会这么自然地觉察到，恍然之间，又是一年岁末时。
想起小村，刹那间，便有一股暖流涌向心间。
小村有个美丽的名字——下莲塘，那是我2015年由单位选派到武宣县东乡镇河马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的村委所在地，也是我居住了两年半的地方。下莲塘村如其名，风景优美，盛产莲藕和香米，还是桂中地区的一个文化名村，至今保存着两处古建筑，其一是村东北建于清代的将军第，其二是民国陆军中将刘炳宇所建的庄园。村里大都姓刘，大部分是客家人，特别热情好客，对我也非常关心，这让我很快就和当地的群众打成一片。尤其村委对面的三户群众，他们不是困难户，也没有得到村里特别的照顾，却很关心我的起居生活，经常叫我到家里吃饭，说“出门不带家”，有时还送些米油、鸡蛋这些。特别是在河马街上开诊所的刘医生一家，他八十多岁的母亲只要见我的车在村里，每天十二点钟之前都会煮好午饭，然后时间一到就会让孙子来叫我，后来也就习惯了。反倒是我，只要不在村里或者有什么活动不回来吃饭，都要先向她老人家报告。
我是壮族人，在老家，许多习俗渐渐都淡化了，亲戚和好友之间逢年过节相互走动的也少了。但在下莲塘不一样，人们重视传统习俗，村里节气多，几乎月月都有，而且每一个都很隆重，比如“二月社”、“三月三”、端午节、重阳节、冬至等等，现在村里还有一年一度的“金葵花节”。有的节气几乎家家请客，家族旺人缘好的一摆就是四五桌，好不热闹。而有的人在同一天被好几家邀请也是常有的事，俗话说“礼多人不怪”，那也只能“走马看花”似的，吃完这家吃那家，但是，进的家门多了，也常常是还没走完就要扶着墙走出来了。
在下莲塘，有一个习俗很受村民推崇，那就是“拜社公”。每当有节气或者有人家添丁入伙生日红白事等，村民一般都会先去拜“社公”，祈求保佑家人平安吉祥、添福增寿。逢重要节庆日，村里一众乡亲还会择吉时、着盛装，由舞狮队、舞龙队开路，吹着唢呐敲锣打鼓前去拜“社公”。平时则是家族式集中祭拜，就是到了祭拜日的头一两天，家族中会有一两个人牵头召集大家开会商议，确定好是杀牛还是杀猪，哪些人做帮手，哪些人负责采买、收份子钱等等。定好以后，第二天便有人一家一户上门收份子钱，家里人少的做一份，人多的做两三份的都有。祭拜日当天，几个出力的或者德高望重的老者一大早便来到拜“社公”的地方，大家齐心协力把买来的猪或牛杀好，并摆好祭品、香烛、火纸、鞭炮等进行祭拜。然后将所有的肉和内脏现场切好煮熟按份数一一分好，肥瘦搭配、分量相差无几。十点钟以后，便会有村民陆续前来烧香祭拜，并将自家预订的份数挑选好带回去。
我在村里的时候一般也会做一份，但每回刘医生一家至少做两份，我的那份他们不会拿来吃，而是放到冰箱里，等周五下班我返回时，便拿出来让我带回同家人一起分享。“拜社公”的肉煮法简单，没有太多的配菜，会放一些自腌的酸菜，而且把肉炖得软烂，吃起来有种肥而不腻的感觉。
而“过年”是下莲塘最隆重的节日。其实，在村里人看来，冬至起就算是过年了，不只是因为俗话说的“冬至大如年”，而是冬至有庆丰年的意味，诗云：“至夜绵长不寐天，黄钟歌舞庆丰年。”冬至之后，村里已满是“年”的味道，家家户户闲了起来，人们忙碌的也都是围绕过年的事。更重要的是，这一天，远在外地的子女会拖家带口地赶回来，村民还会邀请各自的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吃冬”，甚至不相熟的人，到了村里也会成为座上宾。有的家庭邀请的人多，一般从中午起始，就会像摆流水席一样，餐桌上，除了鸡鸭鱼肉摆满桌外，还有几样地方特色小吃是不可少的，那就是糯米糍粑、油炸葱粑粑、鱼丸和菜包包。这几样地方小吃都有很好的寓意，有团圆、圆满的意思。前来参加“吃冬”的宾客，往往是享受完丰盛的美食，还会带着一份由主人家包好的葱粑粑这些，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我在村里过了三年的冬至，每一次都至少要赶五六家，酒足饭饱不说，还会得到一大包村民送的各种美食，至今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倍感亲切。而对于过年，我在那里经历过4次，印象都很好，还曾写过一首题为《走亲》的小诗作为纪念：
我拎着从城里大超市带回的礼品/比如产自新疆哈密的红枣/南方过年时盛行的麻通/和一些配有精美包装的食品/
然后穿过满村的年味和暖暖的阳光/去了六嫂、九嫂和被小孩子们称为八叔婆的家里/——走亲/
从城里来驻村的日子/她们对于我的日常生活/仿佛总比那些/我们认为重要的事情/更为关心/她们勤劳 里外一把手/耕田 种地 喂鸡鸭/也在乡村舞台跳些有伴奏的广场舞/他们有着许多农家人的质朴/善良/以及一种泥土般的亲和力/如同初阳洒落的无边田野/陌上花开/春水流淌/
而在年假的前夜/她们尤其像群早春的归燕/用一个夜晚的忙碌/换回我一家年夜饭上的香美/丰腴/以及甜蜜的回忆/
其实/我最想告诉她们的是/我儿子说了/有一顿饭的光景/被一种绵长的乡情紧紧地缠裹着/并且瞬间/深及灵魂/
当然，最让我记挂的还是小村的发展。驻村之初，我曾给村民发过一些联系卡片，上面写有一句话“让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改变：让村庄更美丽，让邻里更和谐，让乡风更文明，让群众更富裕，让家庭更幸福。”我把这些话当作自己工作的目标和努力的信条，主动走访群众，帮助解决困难，我对老百姓的关心，他们也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慢慢地，经常有群众送些青菜、木瓜、油炸花生或红薯、鸡蛋等给我，有的家里做了艾粑粑、粽子也要留几个给我，让我很感动。驻村两年多时间，村里开展了一年一次的“好媳妇”之家和“创业模范”“书香之家”评选活动，受到了村里群众的称赞，下莲塘还先后获得“广西特色文化名村”、“绿色村屯”和“四星级乡村旅游区”以及“中国美丽休闲乡村”等称号，这些成绩的取得让我欣慰，也让我对一些未做好的工作深感歉意。
好在下莲塘一直在发展，就像刘医生电话里告诉我的，这几年村屯附近正在建设的有四个大工程，不但给县里镇里，也给他家和村里带来不小变化。现在，他儿子在村里开的便利店生意更好了，他们夫妻二人利用自家楼房经营的农庄，也都住满了在附近做风力发电项目的工程人员。说到对未来的憧憬，他的妻子江医生抢过电话说，我们一家现在从早到晚既忙碌又开心，随着风力发电项目和高铁站项目落户我们这里，再过几年，乡村旅游和村屯经济一定会更加红火。听了这些，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乡亲们梦想成真，日子有奔头、生活越来越美好、家庭越来越幸福。
一年之计在于春。岁末年初，回首走过的路，难免会有些遗憾和不圆满。但是，“不圆满”才是生活的常态，也只有这样，才更加促使我们不断反思和为梦想继续前行。毕竟，有梦想，才会有希望；有希望，就会有未来。
作者：陆文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