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在来城里前,一直住在壶天镇一个小山村的老屋里。老屋背靠大山,前临万亩农田,视野十分开阔。
20世纪80年代初,岳父母张罗着建一栋新房子,入秋后即开建。岳父负责资金筹措,建房的具体事情都落在我岳母的身上。岳母从制砖,买瓦,砍树,购建材,到请建筑师傅,招待匠人喝水吃饭,都一手操办。经过半年多的辛勤劳作,一栋崭新的土砖房便呈现在人们的眼前。新房子三弄七间,青瓦黄砖,玻璃窗户,水泥地面。房子周围香樟茂密,翠竹青青,引得邻居啧啧称赞,说是当地第一栋好屋。
冬去春来,寒暑易节,三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新房子经风历雨,渐渐地变成旧房子。后来我妻姐考学,我妻子当兵,都在城市里参加工作、定居。后岳父病故,留下来陪伴我岳母的,也只有这栋老屋了。
近年,由于岳母年事已高,宁波工作的二姐在我们居住的小城里,紧挨着我家的房子旁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把岳母从乡下接过来住,由我们负责照应。自此,岳母便在邻居们艳羡的目光里告别了相依为命三十多年的温暖老屋,半高兴半依依不舍地住到了城里。老屋,便孤零零的遗留在乡下。由于无人照管,老屋渐渐地破败荒废起来,周围杂草丛生。我们请人维修了几次,但总是漏雨。每年清明时节,我们陪岳母回壶天给岳父扫墓,经过老屋,岳母总要驻足片刻。
前不久,负责照管老屋的婶娘打电话来说老屋的厨房已经倒塌了,岳母和我们听了感觉怅然若失。这老屋总是会要倒的,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我们仿佛看到这老屋在风雨飘摇中最后轰然倒塌的情景,之后这地方便会夷为平地,长满荒草,老鼠和野狐会在这里跳跃嬉闹,老屋终究会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和记忆里。我们和在宁波的姐姐商量,如其让老屋这样倒塌,被邻人占去地盘,不如把它卖了。岳母也迟疑着答应了这一方案。
买卖刚一成交,邻居便喊来推土机把老屋推倒了,周围的树木也砍了,把老屋变成了他们家的一块宽阔的地坪。老屋从此彻底消失了。
岳母却烦躁起来,仿佛她生命中赖以依靠的东西一下子被人抽走了。是啊,这老屋对于我岳母,就如空气对于人,日用而不觉,现在这空气突然稀薄了没有了,人肯定会胸闷心慌无法生活啊。在岳母的生命里,心心念念的其实就是这栋老屋,是她精神的支柱和生命的依靠。
老屋在,乡愁不曾远离。可是老屋不在了,念想又在哪里?
作者:赵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