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选择一个万籁俱寂的月夜,沿着大冶锡野山北麓或南麓慢慢走,就会听到阵阵美妙的乐音,那是许多泉流在石缝中流淌。山北北泉村、张家庄、上下尹、何家、老林场、戴家庄、黄碧溪都有泉眼。张家庄门口塘的水源于锡野山泉,即使遇干旱,这口塘也满水。山南陈介白、姜得五、土桥夏、上庄肖、陈华宇等一溜村子也是泉眼成串。陈介白后山有个“乳石”,石附近有一眼泉,泉水的出水口是个圆凹,长年既不干涸也不外溢,人若俯在泉眼的石头上,张口将泉水吸尽,凹中立马又冒出一汪来。曾经亲吸乳泉的夏国酬先生惊奇地感叹:怪石层层如铁铸,偏有清泉穿岩出!锡野山泉水资源丰富,积水成渊,山北北泉水库、山东长海龙水库、山南陈介白水库,皆泉水汇注之大观。
锡野山名泉不少,“北涧飞花”和“南泉作雾”为两大胜处。“花飞北涧桥林静,雾绕南泉塔影单”,诗人刘云亭的佳句令人浮想联翩。北涧喷珠漱玉的情景今日已难寻觅,而南泉湾清泉尚在。在锡野山所有的泉口中,姜得五村北此泉最为有名。
南泉湾的位置很是优越,泉口南畔是一条贯通石鼓楼之东和藕塘颈之西的大道,泉口东侧是锡野山东坳口十八蹬,往上攀登向北就到了郭桥那一边,一纵一横两条路构成半个十字坐标,因此,走南闯北、东来西往的行人到此,困乏了,都习惯于在南泉湾歇歇脚,掬几捧清泉缓解途中焦渴。喝足了,歇够了,再依依离开重续前程。
南泉湾泉口是直径一点五米的方形石潭,水清澈见底,清冽微甘,与柳宗元《小石潭记》所写的小石潭近似。歌咏南泉湾的诗作不少,或云“出山声汩汩,漱玉意绵绵”,或云“冬暖夏凉符众意,光浮壁灿伴龙眠”。冬春两季,晨雾总在南泉湾那一块悠悠缭绕。当地有个传说,久旱燥热天气,深藏在地下河中的“青龙”就会一跃而出,腾挪于南泉湾上空,吞云吐雾,霎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南泉湾南一带村民,只要见到石潭上空乌云积聚,就认为是“青龙”出洞行云布雨。“青龙”可能不存在,是当地人热爱这口泉,将之神化了。因为天不下雨,姜得五门口垅田的禾苗也从不干枯,因为南泉湾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甲戌年,天大旱,姜得五村人,扛四架水车到泉口车水,任凭水车一天到晚不歇气地车,泉水的水位丝毫不见低落,石潭总是那么满满盈盈。
南泉湾的泉水对山下村民泽惠多多,盛夏时节,他们皆以此泉为饮,从来没有一家烧过茶水。每天上午或午后,几条山道上常见提着水壶、水罐的人,一壶壶、一罐罐泉水提回家,咕噜咕噜几口入喉,五脏六腑都一一凉透。姜得五村的妇女,寒冬腊月从不就近在门口塘浣衣,而舍近求远拎着满篮子衣物上南泉湾。“西野野花花别致,南泉泉水水恒温”,是妇孺皆知的泉铭。南泉湾泉水一年四季在摄氏十五度左右,雪天也冒着袅袅热气。泉口下面有一条几十米长一米多宽的石沟,泉水常年不断地在石沟中潺潺流淌。不同于王维《山居秋暝》所写“清泉石上流”那么文静,这里的泉流出了泉口就一路喧闹,冬日的喧闹带着可人的暖意。石沟两边有不少光滑的石墩,女人们或坐或蹲,悠闲地一件件揉搓,捶打,漂洗,说笑声、棒槌声随着流泉声,一直远远传到山脚下。
老天爷在南泉湾西侧山坡为山脚的村庄做了巧妙安排。山坡上部有三块平展的巨石,每块巨石约五六十平方米;下部是盛产红苕的坡地,坡地的土壤特别适合于种红苕,红苕个头大,味道好,产量高。每到红苕收获季节,男男女女扛着锄头,背着箩筐,提着铁线篓,夹着苕丝刨上山。红苕一堆一堆地挖起来,南泉湾泉沟边流水作业似的一派忙碌景象,村姑们用铁线篓洗红苕,婆姨们用苕丝刨刨苕丝,小伙们则将刨好的苕丝用箩筐装了,扛在肩头送到那几块巨石上摊晒。巨石光洁无尘,苕丝晒干之后,都干爽洁净,散发着丝丝甜味和阳光的香气。红苕丝干嚼别有风味,赛过嚼牛肉干;若下锅煮烂,落口稀融甜得一塌糊涂。临水人洁,近泉苕甜啊!
与南泉湾相关的故事不少,最让人惊异又最让人遗憾的是一仓谷的故事。传说某日日暮时分,一位从石鼓楼做完乡工归来的木匠,快走近南泉湾了,眼睛不经意地往右边山坡上瞟了一眼,蓦然发现石壁上有一大谷仓,仓下一角有个豁口,黄灿灿的谷粒正不停地往下漏。木匠连忙用随身带的布袋子,扯起袋口凑近豁口,装了满满一袋谷粒。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用石块把漏口堵好,背着沉甸甸的袋子兴颠颠回家。木匠在家倒掉谷粒之后,来不及歇气,忙拿着空袋子连夜返回南泉湾。出乎意料的是,他赶到接谷粒的位置,却再也见不到谷仓了,面前只有一堵森然石壁。这件事传开后,一老者满脸高古地说,那袋谷子是锡野山赏他堵漏的工钱,人不能太贪心不足,那晚他背谷回家之前,喝口南泉洗洗心,也许就不会枉费心机再跑一趟了。
南泉湾除了解渴、濯污、弥旱之外,果真还有去欲功能的话,那真该叫“洗心泉”!
作者:东方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