擀杂面一直是妈妈引以为豪的特长,年近九十的老妈妈仍然擀的一手好杂面。
妈妈擀杂面主要是送人——她的侄儿侄女们、街坊邻居几乎都吃过老妈擀的杂面,但谁也不忍心让老人受累,就常常给妈妈买吃买喝,为此我们经常批评她:“妈,你不能给你的侄儿们擀杂面了,他们吃你擀的杂面比买的贵多了。”可我的那些哥哥们却说,他们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还有二妈亲他们,内心很温暖,觉得自己还可以当孩子。妈妈还把杂面送给那些给过她帮助的街坊邻居们,说杂面是点“异样”东西,给人家吃了她才心安——这是妈妈在还人情。过一段时间,妈妈就会呼唤:“你们都到妈这儿来吃杂面。”于是姐妹们就又欢聚一堂。
假期回到家,妈妈又准备擀杂面——她已经提前和好了面,让杂面团先饧着。我随意躺坐在妈妈的炕上,放松身心,全程观看妈妈擀杂面。
妈妈擀杂面很有仪式感。洗手、和面是第一步,和好的面团被分成三块,每块状如小碗,盖住放在面盆里。这期间,妈妈要做其他准备工作:她把一块很大的塑料布铺在炕上,然后取出面案,用干净的笤帚扫扫,放在塑料布上,再拿出擀面杖和刀子,用刀背磕磕擀面杖,似乎要磕去尘土。但在我看来,这“当当”的敲打声是在唤醒——庄严的时刻就要来了。最后还要拉上窗帘以免风吹太阳晒让面皴皮。一切准备就绪,妈妈再次清鼻、净手,然后才正式擀面。
那团早已和好的面软硬适宜、韧劲十足。妈妈双手压在擀面杖上,在面团的前后左右擀压,面团很快变成了面饼,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大块面皮。妈妈时不时停下擀面杖,铺开面皮,右手抓一些面粉,均匀撒在面皮上,再把面皮左右向内对折,前后裹在擀面杖上继续擀,一会儿再铺开、再撒面粉、再折叠、再擀面……二十多分钟后,那块如小碗般大小的面团被妈妈擀成了一张“纸”,大小几乎可以铺满她那个两米大的炕。妈妈把擀好的面均匀折叠成宽窄合适的长条,然后右手持刀,左手轻按在面上,只听见刀子与案板轻撞,节奏均匀,刀起面断,案板上便出现了排列整齐的面条。妈妈把面条按顺序一份一份抓起,在面案上提一提,放在小方盘里,一方盘杂面就大功告成。
我知道妈妈会擀杂面,也喜欢擀杂面,但从未这么认真地从头至尾看过她擀杂面。妈妈擀面时,我时不时就打击她:“妈,面那么薄了,快烂啦!”妈妈总是很自信地说:“烂不了。”果然,擀成那么大的一张薄“纸”,面居然还是一张新的。眼看着妈妈把那三块面团变成三盘又细又长的面条,感觉年近九十的妈妈特别厉害。而特别让我感慨的是妈妈擀杂面时的投入、庄严、细致。她严格按照程序,有板有眼,表情庄重,好似在完成一桩大事。妈妈擀的杂面细、韧、长,放在开水锅里,水一滚,就可以捞出来,倒上用酱醋芝麻香油和葱花芫荽调制的酸汤,舀一勺羊肉臊子,那可是地道的妈妈味道。
擀杂面既是技术活,更是苦力活,我们怕妈妈受累,嘴上说不让她再擀了,心里却常想吃妈妈擀的杂面,还会边吃边说:“好吃,好吃。”这样一来,妈妈擀杂面的心劲更大了。
作者:王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