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流年似水。一帧帧早已褪色的画面镶嵌在我的记忆深处,时而朦胧,时而清晰。
小时候,姐姐经常牵着我的手,到镇上看望在机房值班的母亲。我站在门外,见到坐在工作台前面的母亲,戴着一副厚重的耳机,双手麻利、快速地处理前面的插线,嘴里“念念有词”。
长大以后,我才知道,母亲是一名话务员。
1959年,母亲初中毕业后,成绩特别优秀,被老师推荐参加镇邮电局的招录考试。经历了政治、家庭背景审核,以及声音测试等一系列筛选后,她光荣地当上了一名话务员。
那个年代,不少人做梦也想当上邮电局的话务员。母亲负责镇上电话的转接工作,几十年里,日复一日地,接听了多少个电话,完成了多少次信息转接,都无从计算了。但镇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邮局有个名叫“小黄”的姑娘,那就是我的母亲。
上世纪五十到七十年代,打电话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那时,电话没有自动交换设备,用的是那种磁石式手摇电话机,上面没有拨盘的。用户摇动电话右侧的手柄,连接到邮电局的电话转接台,由话务员负责转接。根据需要接通的地方,话务员将线路插向被叫方线路的插孔里,双方才能通上话。
母亲告诉我,每当有电话呼入时,转接台上会有一块邮票大小的铁牌掉下来,每块小铁牌下面都有一个插孔,每一个插孔代表一个目标单位。她从掉下来牌子的孔内插入一条线路,询问对方要接到哪里。然后根据对方的要求,将另一条线路插入被叫方对应的孔内,同时摇动电话转接台上的一个手柄,这样就完成了线路转接工作。在转接电话的时候,还要进行简单记录,比如接了哪里的电话,打往哪里,通话时长等等。
当时,一般只有行政单位才有电话,基本都是公务电话。每当打市外或省外长途电话时,就需要一级接一级,一个单位接一个单位地“往上拨”。有时遇到被叫方比较偏远,电话线路较少的地区,接通电话需要花上几个小时甚至更久。
母亲是单位的业务能手,这令我引以为豪。机房里只有两个话务员,母亲和她的师傅陈真姨。每天两人轮流二十四小时值班,一共要负责150个用户,不同单位都有不同的电话代码,代码都是三个数字。
母亲刚上岗时,必须在短时间内背熟所负责的代码,以便于来电时立马能反应所转接地方的代码。无论吃饭、走路、睡觉,母亲无时无刻不在记忆代码,150个用户代码很快能倒背如流了。母亲自小聪明伶俐,拥有很强的记忆力,除了天赋外,离不开她持之以恒的努力与勤奋。
“电话一来,马上就要接,不能怠慢,并且话不能多,眼睛要好,口齿要清楚,耳朵一定要好,用户怎么讲就怎么听,不能随便乱说。”母亲的声音特别清脆、响亮。她每天要接听上百个电话,有时忙得连上个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超长时间的工作量令人非常疲惫,一不留神就会闹出“搭错线”的笑话。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自动交换机开通投产,全面实现了城市电话直接拨通,随着通讯业发展,邮局接线员基本完成了使命,退出历史舞台。担任话务员三十多年的母亲,也转岗为电话计费员直至退休,她见证了那个年代电话业务的变迁和发展。
母亲在世时,我喜欢握住她的双手,听她一遍又一遍念叨着:“001国药、002镇政府、003食品站、004南藤厂。”
至今,我依然无法忘记,母亲在那宽大的转接台前舞动着双手,犹如“千手观音”般灵动。
作者:卢淑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