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夜,枫树林里落下一层树叶,还有枫树熟透的种子。刚落下的树叶还是绿色的,但是,随之,平整的树叶卷成了元宝似的,因而知道这些枫树是元宝枫。等霜降之后,树上的枫叶红了,又全部蜷曲,都卷成了一个个金元宝,黄橙橙的元宝装进了红包里,像是送给季节的大礼。
枫叶经了几场秋风和秋雨,变得有褐色的黄色的,在透过树叶的阳光里,也有古铜色和金黄色的,也有一半黄一半绿色的,生命的进程就是落叶的进程,落得早的落得晚的,都会落叶归根,回到大树母亲的怀抱中。逐渐,它们会在奔跑在树林里的孩子们的脚下破碎,最终都会成为植物们的肥料,也会成为泥土的一部分。
落下的枫树种子,很快会埋入土中,有的会在树叶的呵护下度过整个冬天,春天随着大地化冻和雨水的浸润,种子会趁机钻入土中,回到土地的怀抱里,随着春风春雨的到来,它们开始发芽生根,长出枫树的幼苗。枫树的幼苗小豆芽似的,春天的枫树林中会长出密麻麻的一层。远在几十米以外的花园里,也会长出一些枫树的幼苗。这是风吹,或者鸟儿的缘故,让枫树的种子到了花园里,种子落地生根,多年以后,那片花园也会成为一片枫树林。
渐次落叶的树林里,树上的叶子稀疏了,地上的阴影也就不再那样浓密,斑驳的阳光落在斑驳的落叶和小径上,那蜿蜒曲折的小径也就能看得很远,干干净净的小径存不住一片落叶,秋风一吹,落叶都会到树下扎堆,而小径越来越像一行小令,吸引诗人来吟诵。
秋风过处,枝头的树叶格外脆响,那些半干的树叶飒飒作响,它们自身发出的还是触碰的声音,都像是歌唱了一个夏天的鸟儿的声音,有了嘶哑的嗓音。树上的落叶一天一个样,其实,是一个小时一个样,或者一刻一个样,或者瞬间,颜色细微的变化瞬息万变,就是两片对视了一个夏天的树叶,此刻在对视间,一片叶子已经飘摇着飞离了树枝。终生不见,或者连一声安慰自己的“明年再见”都来不及道别,树叶已经融进茫茫的“叶海”,再想在大地上相遇,也似“叶海捞针”一样难。
头顶稀疏的树叶间,也已经看到大片的蓝天,以及翻卷而过的白云。秋天的树林里有了凉爽,这凉爽尽管有点寒意,也是让人浑身舒适。走在树叶上,那种酥脆的声音会让人慢下来,慢慢回忆过往,一年四季里的每一天,以及在这小径上的“偶遇”。
你曾“偶遇”一只松鼠,它正在搬运一颗松果。它也意外发现了你,停下来抬起头观察着你,嘴里并没有放下那颗松果。等发现你并没有敌意,不对它构成威胁的时候,它故作镇静地搬着松果攀到了一棵栾树上,然后又从树枝上跳到另一棵树上,找到一个树枝丫,前爪“两只手”似的抱着松果磕皮,剥出里面的松子,细嚼慢咽,享受秋天果实的美味。
我还“偶遇”了一只山鸡,我还没有发现它时,它已经警告似的叫了一声,然后,隐入了秘境之中最隐秘的火炬树林。
还有“偶遇”的一只野兔,它从小径的对面蹦蹦跳跳地来,抬起头看了我很久,有种要和我对峙的局面。好像告诉我这是它们的路。其实,不容置疑,这本来就是兔子们的路。在这原本荒野的地方,原本也没有人迹,而兔子在这里生存,它们是保持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动物,所以,在秘境里最早形成的路就是兔子们留下的。只是后来来到这里的人们多了起来,也就顺着兔子的小路,走成了今天的小径。
在树林里,这一条看似不规律不规则的小径,却是穿行在迷宫一样的秘境中的唯一出路,神秘且幽静。你会想象年青的兔子们曾经在这小径上月夜里浪漫漫步的情景。这是它们的乐土。所以,我还是改变了方向,把小径让给兔子。但愿,我的到来,没有打扰了它们的生活。相对于兔子们来说,在秘境里,我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我也得在植物和动物面前有所畏惧和敬重,在它们的领地中,要遵守它们的生存法则。
我还“偶遇”了什么?那片紫菀花,浮现在一片草地上的紫色花朵,不耀眼,但是,却能让人心生怜惜。一朵一朵,安静且平静,它们并不以花色和花香追求什么,只是安静地开自己的花,为一份遇见准备一个不用期许的小惊喜。
还有那从洼地里蔓延到土坡上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打碗花,它们每一朵好像都有讲不完的故事。我从日出前它们打开花朵开始倾听,直到北斗七星出现时,它们合上花朵和眼睛,我都能读懂听懂它们内心的一切。花对我说的,我守护陪伴的,这一年一年的时光,无需多言,都能感知到内心。
多美啊。沿着这秘境秋风里的小径,是随时翻开的一页页画境。从松树林走到槐树林,从槐树林拐进栾树林,走到菜园里,喝一杯茶,花椒树红艳艳的,花椒几乎裂开了籽粒。菜园边上的白屈菜又新生了几棵,阳光晒暖的树干,为冬天的树储备着能量。而这渐黄的草地上,新生的小楮树绿意盎然,并不畏惧秋风的劲吹。柳树蓬松的树冠和大朵的白云,有时候在秘境让你忘了它的四季。
我走在秘境里的草地上的时候,一朵紫色的牵牛花迎着风开着,没有什么阻止它的开放。还有一朵蒲公英的黄花,以及紫花地丁的紫色小花,只是与春天和夏天相比,它们少了热烈,多了冷静。
此刻,我与花都在望着秘境里的湖水,它碧澈晶莹,秋风一个劲地吹着,而湖水波澜不惊,平滑得如同蓝澈的秋空,没有一丝波动。
作者:郭宗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