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八甲大坡塘岩村,在村子的东北边,有一口“角古井”。我是喝井水长大的,心底里对它始终有一种亲近。
“角古井”离我家不够百米,条石砌成方井,容水五六立方。我想它的得名大概是因为井口呈菱形四角的缘故。井口的条石早被木桶的磕磕碰碰磨去了边棱,又光又滑,梯路石板上面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足迹。
“角古井”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代,村里没人能说出它的年龄,住在井附近九十多岁的王奶奶说她嫁过来时,这口井就在那儿了。听母亲说,我呱呱落地的那天,沐浴的第一盆水就是“角古井”的水。
“角古井”的井壁自下而上为青砖砌圈,水淋淋地长满苔藓。井口条石旁镶嵌着好几块青石拼成的井盘,人们就站在井盘上汲水,足迹将井盘磨得光滑圆润。井水虽然不深,但是四季饮用不竭。
丰水季节,“角古井”的水总是满满的,碧绿深邃,甘洌可人。这时,四边井沿都可以直接用桶打水。枯水的时候,水位会下降一些,仍旧清澈见底。
记忆中每一个拂晓和傍晚,下厨做饭之时,家家户户都会有人前来汲水,古井旁立刻就会排成长长的队伍。
不许趴在井沿边上玩!这是我们小时候大人经常的告诫。但这种告诫终会被小孩子的好奇心所战胜。我们试探着把头慢慢移近井口,顿时,在井水中映出一颗颗幼稚的小脑袋,随着水波的晃动向四处散去。
长大一些我也学会了汲水:立在井盘上,用钩担将小水桶放下到水面,摆水桶,待桶口接近水面的一刹那,下沉猛提,便将灌满的水桶拔了上来。
这简单的操作不是谁都会,水深的时候,要用打满结头的绳子绑上小提桶在水上面“浪”好多次,用上巧劲才能打到水。有时候遇到水桶跌落就要打捞,这时人群中大多会有一个壮汉义不容辞地下井。就这样强帮弱,男帮女,古井旁上演着互助互爱的故事,笑声、打水声、吆喝声,在“角古井”的上空不停地打转……
我的脑海里至今还不时浮现出小时候挑着两桶水,一摇一晃地往家走的场景,那笨拙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让人忍俊不禁。挑水可以说是我对劳动的启蒙,挑水过程中诸多乐趣让我体味到了劳动的艰辛和乐趣,使我一直深信劳动是人世间最美的一首诗,是一曲清洌甘甜的歌。
每当到了炎热的盛夏,对于毛头小伙子来说,最好的消暑方法不是到河中洗澡,也不是到水库畅游,而是到“角古井”打一小桶凉水,先按在头顶冲凉,随即倾盆洒落,若觉得不够过瘾的,就两个人合作,让一个人先冲凉快了,再为对方服务。
后来,家家打起机压井,户户接回了自来水,纯朴的乡亲们,也和潇洒的城里人一样,只要在家轻松地拧一下水龙头,清澈的甘泉就喷涌而出。慢慢地,“角古井”的忠实用户越来越少了。
一方水土一方人,一眼年代久远的老井,就是一个村庄喷涌不竭的精魂,成了乡村悲欢岁月的见证。“角古井”早已完成自己的使命,悄然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它濡润了一方人的灵性,也滋养了淳朴的民风,它无私奉献的精神,时刻影响着它滋养过的每一个人。
在我的记忆深处,那一泓清澈深邃,那一股清凉甘甜,从来不曾走远。
作者:黄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