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怀古,自古都是属于秋天的风雅命题。与北方相比,南方的秋天常常会由于四季更替的模棱两可而略显秋意不足。这大抵是由于在城市久居,温润气候的浸润下,人与自然之间的距离与生活方式逐渐构筑出一道隐形的藩篱。然而,当我们离开市廛步入乡野,回归久违的闲居与宁静,羁鸟恋旧林之情便在心中油然而生,秋天也就呈现得一览无余。位于太平湖东北畔的绍岭,便是一个寻秋的佳处。
绍岭,古称孝子岭,以纪念乾隆年间太平县孝子杜文瑞而得名,《嘉庆太平县志》记载:“杜文瑞,赋性温良,甫髫龄,克敦孝顺。父病三年,汤药必亲进,昼夜不离。父殁,哀毁如礼。其事母如之,筑庐守墓。”时过境迁,杜文瑞守孝的庐墓遗址西峰观音堂已消失在历史的尘烟里,但里仁之地,旌表之里,古名尚存,民风亦淳朴使然。1970年,太平湖建成并蓄水之后,绍岭便成为了横亘于这片黄山脚下翡翠明珠旁的绵延峻岭,湖光山色,相得益彰。
与泛舟太平湖相比,登高望远似乎与秋的意韵更为贴切,有了水的点缀,秋天也便多增添了一分生机。步入绍岭,便进入到这样一个依山傍水的秋日胜境。与大多数人迹罕至的奇伟瑰怪之观不同,绍岭给人的第一印象尤为温和,沿新华街拾岭而上,小径两旁屋舍鳞次栉比,家户之间鸡犬相闻,颇具谐趣。溪水穿过村头的古桥汇入太平湖的浅洼,潺流淙淙,晨凫家鹅,怡然自得。金秋十月,山前稻熟,紫穗袭人,乡野之气沁人心脾,翻过一座雷竹茂盛的山丘,绍岭便一览无余。
作为太平湖的三湾交汇之处,绍岭也是连接皖南与长江流域的分水岭之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绍岭如太平湖守护者一般静静伫立。山与水的滋养,也自然孕育了绍岭独特的景致,彤红的秋叶错落在青山与翠竹之间,似是小家碧玉的闺秀在金秋时分的怦然心动,而太平湖也如一双眼睛,深情地凝视着绍岭的一草一木。山间清泉款款,蒸腾出的水汽与草木及泥土的清幽结合,当山风袭来之时,便释放出了秋天的味道,清凉而丝毫无萧瑟之意。沿着曲折的步道拾岭而上,众目所及生机盎然,虽是秋季,但常绿的植被仍披盛装,自然生长的猕猴桃、柿子、酸藤果等风物,也在努力回馈着绍岭的滋养,萌生出一种属于秋天的灵动。登临峰顶,太平湖如明珠一般镶嵌在群山之中,湖光山色交相辉映,湖面舟楫穿梭,与南下栖息于此的野鹜相映成趣。秋阳的照耀下,绍岭则释放出一种经久的母性,四季周而复始,万物循环往复,绍岭始终巍然而立。透过历史的尘埃,我们看到,有汉之时,窦子明就曾在绍岭之余脉陵阳山修道,屈原也曾被贬于此,作《山鬼》之不朽诗篇。唐朝诗人李白、罗隐、杜荀鹤等人亦在此留有游踪,李白就曾对此发出“杜鹃花开春已阑,归去陵阳钓鱼晚”之感叹,南宋理学家朱熹更是题刻“秀荫”二字誉此胜景。青史悠悠,虽前不见古人,但秋日登临,见骄阳杲杲,月映万川,足以让人发出感今怀昔之叹。
绍岭的秋,不仅是人与自然的不期而遇,更是一种乡情的眷恋与回归。对多山的皖南地区而言,一山一岭,一草一木,都构成了生活所需的厚壤,也是用脚步丈量大地的通衢。天地化成,厚德载物,自古以来,绍岭地区就是通往三丰一带的重要官道,用扁担挑出的生计维系着这片土地的生生不息,更是将皖南的风物回馈于远方的世界。太平湖蓄水后,从绍岭到共幸码头的水上通道成为了太平湖乡里之间的黄金水道,绍岭也因此车水鱼盐之利而日臻富庶,虽早已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代,但淳朴的乡风又使其始终葆有乡土社会的浑厚,村民们恪守着勤劳与质朴的传统生活方式。古往今来,因地制宜的智慧也融入了家家户户的柴米油盐之中。
秋日的绍岭,正是晒秋时节,竹制簸箕上琳琅满目的鱼干、苞米、芝麻、盐菜尽情吸收着阳光的滋养,秋收冬藏,世代繁衍,丰收的喜悦也给未来四季孕育希望。俗话说人杰则地灵,在绍岭久居,气质里自然流露出大地与山河之气,待人接物亦是返璞归真,村民吴顺华生性敦厚,热情好客,杜德祥餐云卧石,颇具侠客之风,胡新发诙谐风趣,堪似智叟,当此金秋之时,彼此之间茶余饭后的谈笑风生也构成了人间的温情,生活最终将自然与脚下的土地融合,变成当下岁月的点点滴滴。在党和政府的帮助下,吴顺华也身体力行,在绍岭之麓将老宅改造成“梦里湖畔庄园”民宿,期冀与远方的朋友分享绍岭的风土人情,让绍岭这块太平湖畔的梦里家园能够成为更多人理想的栖息之地。
这就是绍岭,一个既属于秋天又属于四季的秘境,一个能观乎人文,寄旅心灵的人间乡土。
作者: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