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中秋夜，我在内蒙古乌兰布统草原，看到一轮明月。那月亮很圆很亮，像微型湖泊，小小的银盘子，一轮透明的琥珀。接待我的蒙古友人，很热情，他不提中秋，更不提月饼与西瓜。我也不提，只是拼命地吃喝，羊肉牛肉，鲜奶和草原蘑菇，吃饱喝足。那些鲜美的肉，并没有放在圆盘里，而是放在方形托盘里。托盘边，放有成堆葡萄，几只大碗里盛着蘑菇汤。那天的佳肴里，就是没有月饼，也没见到西瓜。
蒙古友人笑着对我说，蒙汉一家，都是亲人，现在的交流太频繁了。我局促地附和说，我喜欢蒙古草原，风景太美，肉也鲜香，人更好！他听了，开心地笑了，笑得很灿烂，眼眶渗出了泪花。
看着他，我想起四十年前听父亲说，八月十五杀鞑子！我听了问，杀什么，中秋是团圆节日，杀鸡鸭差不多，那鞑子何物？父亲笑着说，那鞑子，是指元朝统治者，也就是蒙古人。当时的义军首领朱元璋，听了军师刘伯温的计策，把藏有“八月十五杀鞑子”的纸条藏入饼子里，分头传送到各地，通知千家万户回应起义。起义成功了，朱元璋以秘密传递信息的月饼，作为节令糕点，赏赐群臣。父亲还说，对蒙古人而言，因为受到了血腥杀戮，认为那一天是灾难日，所以他们从不过中秋节，也不吃月饼，更不吃西瓜。因为当时，汉族人祭亡灵，常用西瓜来比喻蒙古族人的头颅，恶狠狠地拼命斩切。我想着，便对蒙古友人说，你说得太好了，蒙汉一家，亲密无间，我们都是中华儿女，华夏子孙。他听了，高兴地唱起了蒙古长调，还拉起了马头琴。
那年我去台湾旅游，在阿里山那天，正值中秋。夜晚，月亮升起，很圆很亮，像一朵天空盛开的银色花朵。那月亮，闪着温润柔和的光，显得神秘安静，亲切遥远。
那儿的导游告诉我，月亮为什么这么圆亮，与一个优美的传说有关，就是在阿里山和月亮之间，有一拱美丽的虹桥紧紧相连，从地面可以走向月亮。所以在八月十五，满月之夜，许多身穿达戈纹衣裳的姑娘，背着装满谷子的藤篓，一个接一个地攀上虹桥，登上月亮。她们在月亮上，看到了那棵月宫桂花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繁花飘散，清香宜人。
导游还说，那是传说，现实中每年八月十五晚上，被称为“阿美人”的山村姑娘们，聚集在一块杵米磨谷，唱歌跳舞，喜庆丰收。他听当地的老人说，采了八月十五的月宫桂花，掺在新谷里一起杵磨，吃了可以消灾祛病，青春不老。有传奇说，一位姑娘，为了采一枝桂花舂米，给久病的妈妈熬稀饭吃，她刚走进月亮时，虹桥就喀啦一声断落了。从此，她再也回不了家，整日眼泪汪汪在桂花树下舂米，一杵一杵，舂出的白米，晶莹透亮，既细又匀。她将谷子杵成了白米，又将白米杵成了细粉，化作了如水的清辉，撒在了她思念的故乡山水。导游说，那月光，就是阿姐在月亮上的思念，对母亲的思念，对故乡的思念，是洒向人间的思念。
我听了，突然觉得阿里山的中秋之夜，太美妙了。因为那故事，动人亲切，似乎并不遥远，有着彩虹的思念，也有着彩虹的连接，像一架接地气的五彩虹桥，横亘心海，让我情韵丰沛，思潮如水。那故事，像月色清辉，照着我的灵魂，也照着我的脸和目光。我感觉，那位故事里的姑娘，就在我身旁，倩影扑朔迷离，她的孝心就像一坛清澈的米酒，醇香弥漫，沁人心脾。
作者：鲍安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