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灶台在冬天是个能让人感到温暖的地方。
土灶台隐逸在旧时光里,但在我的记忆中却从未远去。
那时候,农村里每家每户都有个充满烟火味的土灶台。土灶之所以叫土灶,是用厚实的黄泥巴砖砌成的,它烹煮着一年四季,让一家老小,简单而快乐。“人间烟火锅灶始”。砌灶很讲究,往往是请乡里有经验的砌匠师傅来砌的。技术好的砌匠砌出来的土灶,不仅牢固耐用,而且省柴又旺火,深受大家的欢迎。
土灶由灶台、灶门、铁锅等部件组成,各有用途,缺一不可。灶台很宽很大,占去了厨房的三分之一,上面平列着一大一小两口锅和一个类似于鼎罐样的铁水罐(我们这里叫镬坛或镬罐)。放两口锅的俗称“两眼灶”,我们这儿也是以“两眼灶”居多。靠墙的是大锅,靠外的是小锅,靠近灶门处大锅和小锅交界的地方,就是放镬罐的了。镬罐是用来温水的,里面的水烧不开,但是,可以用来洗脸洗脚。小锅其实不小,只是相对大锅而言。大锅用得少,是用来烧开水的,有时还用来煮猪食,但在逢年过节或是来人来客的时候,大锅就显示出了它的“大哥”风范,是做饭的“神器”。平常烧火煮饭,大都用小锅。小锅小灶,母亲像变戏法一样,做出了九口之家的一日三餐,一年四季。
铁打的灶台,流水的锅盖。在我的记忆中,灶台上的锅盖换过几个了,而土灶台依然还是那个土灶台。从我记事起到我们湾子拆迁,几十年的时间里,我家的土灶台没有重砌过。土灶台,木锅盖,腾腾热气,香气缭绕,弥漫着整个老屋,成为了童年里挥之不去的记忆。
土灶台烧火用的柴火有山中的茅草、枞毛须子;地里的花生禾、高粱秆;树上的枯枝败叶;还有从建筑工地捡回来的废木柴。我们小时候,一到暑假或是秋冬季节,课余时间不是去割柴、扒柴、捡柴,就是去割柴、扒柴、捡柴的路上。傍晚,夕阳西下,当我们背着柴,望着小村庄里那袅袅腾起的炊烟,平素喜欢慢慢腾腾的伙伴们也不玩闹了,大家不知不觉地都加快了回家的脚步。那炊烟是家的地方,家之所在,便是心之所向。
小时候,放学回来,看母亲在灶上灶下忙着,我们便把书包放在一边都跑去帮忙烧火。有时,柴塞满了灶膛反而没得火,呛得我们眼泪直流。母亲总是在旁提醒着我们说:“火要空心,人要忠心。”母亲那句“火要空心,人要忠心”隐含着人生哲理的话,至今还在我耳旁萦绕。
土灶台在冬天是最能让人感到温暖的地方。而冬日里的温暖总是让人欢喜,让人幸福,让人愉悦的。
我们都抢着去烧火,生怕跑慢了,灶门口没了自己的位子。草把子塞进灶膛里,火柴划过,灶膛里腾起了红红的火焰,热气扑面而来,熏得我们的脸红扑扑的,身上也热乎乎的。
我们还经常在柴火灰里,埋下几个红薯,等到红薯熟了,满屋子里飘着红薯香,香喷喷的,真的好诱人。我们也顾不得烫,把红薯从左手颠到右手,又从右手颠到左手,再撕开红薯的皮,里面的红薯肉红红的,吃一口甜甜的,可是一不小心嘴巴也烫了,烫得豁霍的叫,大家笑成一团。
烫豆丝的日子,草把子被火钳压着,慢慢地烧,细细地烧,母亲把磨好的米浆搅拌均匀了,往长方形的烫板上倒入薄薄的一层,放进锅里一汽,盖上锅盖焖半分钟,不一会儿,一张白白嫩嫩的豆皮就烫好了。
搋糍粑的日子,干柴烈火,火焰在大锅底下奔突,硬柴烧得“噼噼啪啪”直响,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饭甑里蒸的糯米,清香四溢。
土灶台还是个孕育美食的地方。平常的日子,有黄黄的锅巴粥;来人来客时,有鲜香的苕粉肉;腊八节时,有香甜的腊八粥;吃年饭时,盆满钵满的鸡鸭鱼肉,应有尽有,把偌大的灶台弄得热火朝天,美食大荟萃,让人大快朵颐。
作家王太生说,或许,我们只不过是土灶台的一个过客,土灶台只是一个象征。土灶台旁惆怅客,心里有湿漉漉的雾和迷蒙的水汽;嘴里有从前的老味道。像牛一样反刍;满眼是游过的天空,袅袅升腾的炊烟。
土灶台,散发着柴火的清香,是一个时代的符号,它虽已远去,却从未被遗忘。
作者:张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