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秋，县城入口那个大转盘就有摊贩叫卖荆头山柑橘了。要说全县种植柑橘的地方还真有不少，但就产地而言，还是数荆头山的最好吃，至于个中原因，多个解释之后，较为认同的结论是，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使然。谁说不是呢？茅台之所以香飘天下，也是同样的缘由。荆头山农场处于北纬30度线附近，场部附近一个个低矮的山坡上种满了柑橘，清澈透亮的富河水从山脚下蜿蜒流过，兼之四周有多个湖泊水塘，这里水汽充沛，这些橘树坐拥充足的光照，新鲜的空气，产出的蜜橘自然一个个皮薄肉厚汁满，酸甜可口，早就是本地的一张名片了。秋日融冶，天清气爽，再次走进荆头山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车子沿着山坡上新修建的柏油车道缓缓穿行，沿途几次遇见组团前来采摘蜜橘的私家车队。这样的果园采摘，其实也可算是秋日郊游。车窗外一树一树的橘树，依着山势起伏，一个个金黄色的圆溜溜的橘子像攥紧的拳头，有的五六个橘子挤在一根压弯了的枝条上，让人口舌生津，不禁心驰神移。当我们随机地走进一处橘园时，一位中年女性十分爽快，拿起装满蜜橘的提篮招呼我们，吃，随便吃，不要钱。朋友迫不及待地剥开一个，分给大家，橘瓣扔到嘴里的那刻，才明白什么是甜爽。她指着满山满坡的橘树，告诉我们她果园的具体范围，提醒我们注意不要伤害了枝条，尽可随意采摘。这份礼遇，就像是回到了自家亲人久违的果园。目之所及，树上的每个橘子都泛着爱与善的光泽。
柑橘小镇，是荆头山农场当下致力打造的方向。目前，这里已建成省级柑橘生产标准化示范园区，年产量已达800万斤，通过网络销售平台，多年前产品就开始销往全国各地。我对荆头山的最早记忆，是与柑橘联系在一起的。20世纪80年代，当我们乡镇农民终日还是为水稻、小麦、红薯、油菜而忙碌时，毗邻的荆头山农场异军突起，柑橘种植、水产养殖办得有声有色。一个个比乒乓球稍大的柑橘，是那个时候农村春节的稀罕之物。春节饮食油腻，难免还暴饮暴食，而柑橘刚好有消食化气之功效，而且它水分充足，还有醒酒的特殊功能，因此广受欢迎。可惜，储藏技术难以过关，天气变暖之后，往往成批成批地霉变坏掉。这里后来也生产柑橘罐头，还出产谷酒，似乎还有其他一些加工的农产品，它们都曾独领风骚，饮誉一方，引来周边众多的观摩者。红火一阵之后，这些乡镇企业最终还是衰败凋敝、销声匿迹了。那个时候，农产品与工厂是连在一起的，工厂与家庭是连在一起的，家庭与鸡鸣犬吠是连在一起的。当我搜寻记忆的细节，企图再次寻找集体时代那种成排的红砖瓦房时，所看到的都是独立的小洋楼和高大的商品房。一切都变了样了，而那些红彤彤、香喷喷的记忆却是如此深刻而固执地留在了脑海深处，也是那样的温馨。那种农村烟火是那样的美好。我憧憬着这种复活，我喜欢农村这种应有的样子。
采摘，真的是为了一饱口福？午后，我们走进另一个山头，这处橘园的主人是一对年届六旬的夫妇，他们头发花白，衣着朴素，身体健朗。女主人问我们这些客是从哪里来的？吃饭没有？我们连忙应答。客，是我们山村乡野的礼貌用语，是对陌生人的一种统称，无论你职业、职务、贫富如何，都被尊为客，把你奉为座上宾。这份对外乡人的尊重，是一种传统礼仪。这些果农不仅保住了一方青山绿水，也保留了对传统文化的敬畏与传承。他们经营的不仅仅是一份事业、一份美好的心境，他们也一定是在经营着一份诗意的生活。谈话间，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孩子消失在橘林里。主人丢下我们急忙去追赶他们，因为顽皮的小孩拿着剪刀，而年轻的夫妇除了不善于用剪刀剪橘子，他们还缺少带孩子的经验。幼小的孩童也认识不到这些危险。他们说，采橘是小事，出了闪失可是大事。留下一盆柑橘让我们随意吃。再一次，我对这方水土从心底里升起敬畏与热爱。
总想融入这里的劳作，总想为这片还并不丰腴的土地留下一点什么，或者是为橘园浇水、施肥、除草、整枝，哪怕是一份浅浅的思考。在两棵粗壮的橘树面前，我们停住了脚步，没有一片绿色，树叶已经掉光，所有的树枝都已经干枯，主干的树皮已开始脱落。今年遇上大旱，农场虽然调集消防车为这些橘树送水，可还是有一小部分橘树没有挽救过来。如果正常挂果，眼前这每一树至少可以采收300多斤，巨大的损失让人扼腕叹息。如果，围绕打造柑橘特色小镇的这一蓝图来布局谋篇，那么，从基础设施方面来说，需要完善的地方应该还有不少，比如这引水工程和喷淋及滴灌系统；从产业延伸来说，陈皮、橘络、果肉等精深加工，似乎还值得探索；从新兴业态来说，采摘与康养、与农家乐、与户外运动等组合的方式还有很多。凡此种种。由此，我似乎看到了乡村振兴的努力方向，看到了荆头山更加美好而充满活力的明天。
秋高气爽，心旷神怡。删繁就简，秋日里的荆头山简练、澄明、辽阔、厚实。山头蜜橘，或隐或露，有的全身黄透，也有的黄中带绿，绿中蕴黄，泛着诱人的光泽。一处处散开的橘园里，停着一辆辆私家车，拍照的，采摘的，过秤的，平和有序；呼叫的，应答的，欢声阵阵。山岔中的水塘，不远处的湖面，波平如镜。不远处，北煞湖、牧羊湖广阔平坦的田野一片金黄，阳光洒落在金灿灿的稻田上，奔忙的收割机在田野上忙碌。公路上往来的运输车、小汽车，井然有序。一处处村居，祥和安静。微风轻抚，空气里杂糅着柑橘和稻谷的清香。伫立橘园，不断有车子驶入山来，每个山头都可以看到采摘的人群。秋天这样从容的日子，也生动有趣。人们收获的，不仅仅是这蜜橘的甘甜，还有这份秋天的美好。
作者：周平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