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来凉意,我们趁着周末去乡里探访亲戚。大半年没来,村里的稻田竟改种了莲子,入秋后的莲花仍然在零星绽放。时下更惹眼的,却是满田圆叶中那纷纷挺直着身板、争先恐后把脑袋探出来的莲蓬。
农田就是农作物的舞台,春华秋实,追着季节,你方唱罢我登场。莲花的主场过去,莲蓬已成了莲田里的主角。在当下,它是名副其实的大腕儿。
儿时在姑姑家小住,为了摘她家的莲蓬而起得很早。五点钟的村里已经有人走动,大人们手拿长木棍,将化肥袋或大网袋别在腰上,做足准备才出门。而我们挎着篮子,趿着凉鞋就冲上田埂。裤脚上没一会儿就沾满了沿途狗尾草和车前草叶片上的露水,湿漉漉地贴着腿肚,但不消管它,此时此刻摘莲蓬才是正事。
秋天的荷梗刺很硬,又很尖锐,就像我们跨过菜地时举着粪勺,咒骂着我们踩坏了他的菜的老头,很不好惹。这时候就显露出大人们的智慧来。他们把长木棍插进密密的荷叶中,把荷叶分两旁往下压,像是给小姑娘梳辫子,荷田里顿时分出一条宽敞的“发缝”,顿时畅行无阻。
莲子有许多种不同的吃法。现吃当然要拣最嫩的摘。种子刚刚好长成,果实粒粒饱满,手一掐就冒出清汁。带壳入嘴,轻轻一咬壳子就爆开了,莲肉脆甜,清香细嫩,好吃过当下最鲜美的水果。
老一些的莲子更适合烹饪。莲子炖猪肚是本地传统的名菜。新莲的粉糯,猪肚的绵软,再掺上些的薏米,祛湿又滋补。又或者剥皮去芯,加冰糖隔水蒸,做成“冰莲”,是上好的甜品。
在餐厅吃过几次莲子扣肉卷儿——其大概率还另有个风雅的名字,只是这个叫法更贴合。他们把扣肉切成极薄的片儿,每片都裹上去芯的莲子,变成肉卷儿,再一卷卷拼成莲蓬的模样,上锅蒸熟。肥腴的扣肉搭配上软糯的莲子,肥而不腻,唇齿弥香,看相又不错,这是中国人的美食艺术。
从前有位年纪稍长的“老”同事,常用莲子芯泡茶,有时会给我一些。莲子芯有强心安神的作用,初尝只觉得很苦,后来也渐渐习惯,还常常能品出莫名的甘甜来。
剔去莲子后的空莲蓬也有用处。我们坐在亲戚家屋檐下聊人情与水土,屋檐的一角是大堆干枯的莲蓬。当柴火灶上生起火,能干的主妇便抓起一把干莲蓬扔进灶膛。那火苗噌噌地往上喷涌。厨房里飘荡着莲肉的鲜香,又弥漫着莲蓬的清香。
李商隐有诗:留得枯荷听雨声。诗人眼里,雨打残荷,声声见诗。莲农眼里也有诗,春种莲,夏品莲,秋焚莲,这诗写在了充满生机的庄稼地。
作者:青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