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屋后邻居老太太爱养花养草种菜，最惹眼的是那满院子的爬墙虎，一片一片的叶子错落有致地铺满围墙。每当从那里路过，从围墙里翻出围墙外的爬墙虎就调皮地对着我吐舌头。整个院子都被绿叶包围着，那幽静而又不乏生机的美触动着我的心。每每我会停下脚步抬头观望片刻，心想，若是家中也有这满墙的绿该多好啊！
一年春天，在我家围墙角下长出一株苗芽，起初是红色的叶子和经脉，过了一段时期颜色渐渐变绿，形状似葡萄树叶，藤蔓紧贴着墙匍匐向上延伸。一开始，我以为是儿子吃葡萄时吐在这里的葡萄籽儿长出的苗芽，后来发现不对。这株苗的藤蔓长满了形状像壁虎脚掌那样的爪子，紧紧地吸附在斑驳的院墙上，并向四面八方扩张，生长速度之快令人惊讶。仔细观察和分析后，我确定这是一株爬墙虎！
什么时候潜伏进我家中的？真是奇怪了！而且根正好在我家院墙角，就好像是人刻意种下的一样，连生长的姿态都令人满意得无话可说。幼藤趴在墙角，像个孩子似的想要极力攀上整个墙面。之前老是想着也要种一棵，这下好了！有人说意念太强的情况下，通常都会心想事成！难道是真的？这让我欣喜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常常想象着那绿叶在院墙攀爬的画面，要多美有多美！
然而，人生总有悲喜交集。前一秒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后一秒指不定给你一瓢冷水。
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请父母来我家吃饭，我忙得不亦乐乎。吃完晚饭送走了俩老，我神清气闲地欣赏着种在院子里的每一株花草。当我的视线滑落在爬墙虎的身上时，我蒙住了，天啦！爬墙虎的根茎被人拦腰砍断了！我顿时血冲脑门顶，有种眩晕的感觉。无需多想，我一个电话打给母亲:“妈妈，我家的爬墙虎是你砍断的吗？”电话那端传来妈妈若无其事的语音:“是啊，怎么啦？”
我内心一阵怄火：“妈妈，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它？它都快爬满墙了……”
“留着干什么！惹蚊子又惹虫子！打电话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大惊小怪的！”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声音。
我的母亲，是一个能干却专断的女人，几十年来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掌控着这个家的一切，包括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
我扭头望着爬墙虎，爬墙虎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叶子蔫了，只留下枝蔓静静地趴在那里。
初夏，几番风雨过后，周围到处绿叶葱茏，繁花似锦。而墙面上只留下像一片干枝枯蔓，依然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态。它似乎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自己朝气蓬勃的生命，像是在期盼着什么。
可是到了第二年春天，依然是一片枯枝败叶布满整个围墙，找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绿。
渐渐地，我也不再对它抱有任何幻想。心想，大概爬墙虎也知道自己的命运，它认清现实选择逃避和退缩了呗。
夏日的一个周末早晨，我喊上儿子帮忙整理院子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我们费力地把院墙边一盆盆花钵搬开，打算打扫一番。当我们一起挪开墙角一盆绣球花时，儿子惊奇地大声问：“妈妈，你看，这是不是爬墙虎呀？”我凑近一看，天啦！这爬墙虎原来还活着，只是它改道生长了，从边角隐蔽的地方偷偷延伸开来。
莫不是爬墙虎也有灵性，怕被再次伤害就变着法子生存呢？我内心欣喜的同时又不禁好笑，爬墙虎啊爬墙虎，原来你是这么聪明啊！
一个月两个月……渐渐地，爬墙虎又重新铺满了我家整个围墙，俨然一幅天然的绿色背景墙，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互相映衬，整个院子一派生机。我深深吸上一口气，那种草木的清香通过鼻腔渗入五脏六腑，让人恍若置身于园林之中。
一天，母亲再次来我家中，午饭后我引着母亲一起来到院中欣赏我种的花草。无意间，母亲的目光落在那满墙大片的爬墙虎上，眼中泛着光。乘这个时机我委婉地对母亲说:“妈妈，您看这爬墙虎长得多好啊，以后我家的事最好还是由我来做主好吗？” 这是我结婚五年来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这么请求。母亲半天没声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爬墙虎发呆。一阵风吹来，吹得满墙的爬墙虎泛起一阵阵绿色的涟漪，也吹乱了母亲满头干枯的花白发。这一刻，我发现母亲老了许多。我鼻子一阵发酸，伸手轻轻拂着母亲额前那几缕被风吹乱的白发。
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强势，也再没有管过我的任何一件事情。大概，无论是人还是植物，熬过岁月经历了一些事后都懂得变通呗。不知为什么，我的内心有着一丝莫名的忧伤。
我抬头看看天，再看看那爬满围墙的爬墙虎，阳光洒在它的身上，那满身的叶子绿油油的泛着光，昂着头恣意地舒展开来，就像是摆脱了束缚，自由生长，用前所未有的力量满怀着无限的憧憬，朝前朝上……
作者：廖丹丹
